顾昭:“它还特别费掌柜。” 鸭店家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对,还特别费掌柜。” 真不容易啊,做这一道菜,他又要杀鸭褪,又要蒸又要剔的,可不是费掌柜么! 拿着找零的铜板,说好明再来,顾昭这才抬脚离开了这一处。 …… 不远的茶楼里,一身荼白的孟东君仰头,将白玉盏中的清酒一饮而进,他的视线朝远处眺望,似无意一般的又扫过走远的顾昭。 京畿的屋舍细密,且多是木砖混制,木头点缀,青砖为主,巷子胡同众多,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道身影便不见了踪迹。 孟东君将目光收回,眼睫低垂,视线落在那空了的酒杯里。 只见指骨分明,如玉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拎住这白玉杯盏,两厢一比,分不清是玉白还是人白。 他摩挲了下杯盏,倏忽的勾一笑。 “元一,这便是带走风眠尸身之人?” “是!”被唤做元一的人上前一步,颔首,利落的回答了一声。 要是顾昭在这,定然会认出来,这元一便是前两拱卫拥趸护卫祈北王的红缨盔甲侍卫。 只是和那身着软胄甲不一样,今,他穿了一身利落的灰劲衣。 “风眠啊——”孟东君咀嚼了下三弟的名字,倏忽的发出一声轻叹。 元一视线瞥过,见到那虽然惋惜,眼眸里却没什么温度的王爷,连忙收回了目光。 当即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当值的模样。 去岁夏,因为祈北郡王孟棠和王妃柳菲卿的私,整个祈北郡城生灵涂炭,最后,是小郡王孟风眠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将那物壑封存体内,且还了一城人的命数。 后来,是这位小道将三公子的尸身带走了。 长生富贵梦被戳破,王爷孟棠和王妃柳菲卿震怒,下令全城搜捕这小道,扬言要将三公子的尸骨挫骨扬灰,以心头大恨。 不过,却全无踪迹。 又过了两,强弩之末的孟棠和柳菲卿撑不住急骤的衰老,挣扎着人就没了,大公子被人在屋里发现,他和王爷和王妃一样,早就成了物壑的傀儡。 壑被诛,大公子同样遭遇反噬,丫鬟小厮寻上门时,他垂着头坐在椅凳上,一推,面有枯槁的死去。 三公子没了,王爷王妃没了,大公子也没了,祈北郡王府里兵荒马,犹如群龙无首,再加上郡城遭灾,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连管事和婆子都卷了府上的细软,准备背主私逃。 这时,打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道观里静养的孟二公子,孟东君回来了。 自此接任祈北王府,成为祈北王。 元一瞥了一眼独自斟酒的王爷,神情有些复杂。 当真是像。 王爷和三公子着实的像! 祈北王爷孟棠生了三子,大儿孟仕泽生得像王爷和王妃,二公子和三公子倒是怪,兄弟两人生得相像,和王爷王妃相像的地方却不多。 只是三公子面冷寡言,二公子更笑一些。 气质不一样,这容貌便也天差地别了,以往,王妃王爷更偏疼二公子一些。 …… 茶楼里有些安静。 元一没有开口说话,孟东君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有酒瓶子朝杯盏中斟酒的水声。 “元一,安山道长说了,三弟可能没有死?” 元一愣了愣,随即应道,“道长临行前是这么说的。” “哦?”孟东君眉一挑,白玉杯盏靠近畔,“他是如何说的,和我细说细说。” 事情虽然有些久了,元一稍稍回想便想了起来。 无他,那一段时的境遇,惊心动魄又骇人听闻,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那小郎将三公子的尸身带走后,安山道长瞧着地上,自己师兄韩子清干瘪的皮囊和衣裳,颓然失落了许久。” “他不住的说,是他识人不明,这才给三公子带来了这一场劫数……旁边,小厮曲烟也在难过,他蹲着抱头,懊恼自己没有跟上小郎和三公子的尸身,还说那小郎年纪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办妥三公子的身后事。” 元一说到这,停顿了下,心里也涌起难过。 何止是曲烟难受,他们这些跟着三公子的侍卫也一样的难过。 那一场灾,可以说,祈北郡城的每一个人都受过三公子的大恩。 …… 孟东君手中的杯盏停了停,瞥了一眼过去。 元一心下一凛,正了正神,面容肃然,继续道。 “不知道曲烟说到了什么,安山道长恍然的一拍腿,兴奋的大喊道,红线没断,红线没断,还有一分生机……他喊完后,急急的就朝那小郎离开的方向伸手,又喊了一句,道友,风眠小友与你的红线未断呐,等我……” 元一对上孟东君的视线,板一正。 “王爷,接着安山道长便追了出去,曲烟心急,扯着道长的衣袍不松手,他跌在地上一直哭,安山道长无奈,便带着他一道走了。” “自那以后,属下同他们就再未相见了。” “红线?”孟东君眉头微蹙。 他起身走到窗棂边,视线朝下头看去。 只见店家老板正忙碌着,椅子搬到桌上,倒扣,此时拿着把扫帚扫地,光暖暖的落下,他嘴里哼着小曲儿,自有一番闲适。 而方才那小郎早已经不见踪迹了。 孟东君的神情若有所思:“元一,听到红线,你想到了什么?” 元一迟疑了下,“月老牵的姻缘线?” 孟东君轻笑了一声。 “王爷恕罪,是属下浅薄了,听到红线一词,属下只能想到此物。”元一连忙低头。 “何罪之有。”孟东君摆了摆手,“寻常人听到红线,可不就是想到这个么,千里姻缘一线牵呐。” 元一言又止,紧着又闭了嘴。 那本事不凡的小郎和三公子,他们都是郎君啊。 孟东君靠着窗棂,目光又看向下方。 他想着方才紧着就将最后一块香酥鸭往口里的小郎,还有那瞧来的眼眸是那般的清澈明亮,当下又是一笑。 是怪可的。 三弟会喜,不足为奇。 毕竟,他瞧了都喜呢。 孟东君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眸微微眯起,姿容卓绝,仪表不凡,潋滟了一片时光。 …… 接连两三,潘知州和陈长史都奔波在吏部,卓旭和钱炎柱一人驾驶马车,充当车夫,一人前后搬动着公文,跑腿忙碌,陛下还未召见,顾昭被潘知州打发着继续玩耍。 她便一个人在芙城里晃悠。 芙城比祈北郡城还要大许多,旁的不说,单单这大门都有九处。 其中,玉华门落座在坤德门和御灵门之间,三者离得近,乍一看好似没什么必要。 顾昭观气却不是这样,坤德门,御灵门……兴门这八扇大门以八卦之势,分别在八个方位落下,更像一个符阵,和她在靖州城的顾宅里埋下的八卦五雷符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八扇大门在八卦方位上落下,瞬间成龙阵,一股龙炁骤起,牢牢的将整个芙城护在其中,最后多出的玉华门更不是多余的城门,它就像是龙阵点睛。 是阵眼,也是命门。 而且玉华门遥遥的和城东的皇相对,那儿,人龙之势和玉华门相辅相成。 就像今上庇护百姓,百姓也反过来拥趸今上一般。 …… 顾昭走过玉华门,不久之后,孟东君做一身书生打扮,白龙鱼服,独自一人,步履闲适的从这一处走过。 他抬头看了看巍峨的玉华门,又朝东面看了过去,目光闪了闪,似有什么在翻滚,随即被他了下去,半晌后,只微微摇了摇头,面有怅惘。 “气数未尽,不是筹谋时候啊。” …… 时值,芙城处处好风光。 绿柳环户,朱楼粉墙,平静的江面上有绵密的莲叶生长,风吹拂,如细伞的莲叶随着清风摇摆,上头滚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光一照,五光十。 顾昭贪看了几眼好风光,抬脚往回走。 她准备去鸭老板那儿多买几份的麻人香酥鸭。 昨儿,炎柱大哥听说她这几在外头吃好吃的,闹腾着要她带一份,他可是放话了,要是不带,他今晚就赖在自己屋里睡下,不走了! 为了今夜的清静,顾昭决定破破财,请他吃一顿好的。 …… 这时,巷子口突然跑出一位老汉,只见他衣衫不整,坦了大半的衣裳,带系了,却好似又没系,松松垮垮的,出膛大片的肌肤。 胡子邋遢,花白的发用一竹簪胡的一盘。 “写不出来,我写不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只见他张惶的四顾着,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赤脚的脚趾微微翘起。 间别着一管白玉样的笔,通体莹润,光一照,莹莹似有光。 此时,他立在原地,痛苦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烦躁的啊啊啊叫唤,瞬间,那遭的白发更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