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他觉得好笑,摇头:“臣会尽量不提。” 她置若罔闻:“你说出来会舒服一些,是不是?” 楚倾一滞, 抬眸看她, 她也正认认真真地望着他。面容虽是惯见的沉肃, 剪水双瞳却多了几分柔软,含着他觉得不该出现的关照意味。 “你若觉得说出来舒服,那你说就是了,朕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掉块。”她边说边也淡淡地饮了口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放下茶盏,她又道:“但你若打从心里觉得楚家无罪……你有没有想过,来罪名查实后,你如何自处?” 楚倾嗤笑了声,手里余下的小半块绿豆糕丢进口中,他反问她:“那陛下可曾想过,若来发现楚家当真无罪,陛下如何自处?” 虞锦立刻横眉冷对:“这不可能。” 一记眼风扫过去,上的是他的似笑非笑。 他说:“是了,臣也是觉得,‘这不可能’。” 虞锦气结。 这个人,真轴啊! 再想想她刚才的话,她忽而意识到在他心里,她大概也是这个气人的样子。 她不被气笑了,一声、两声,说不清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 “你这人……”她咬牙切齿,“真是烦死了,你是不是仗着朕不敢杀你有恃无恐?” 这话倒正戳到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他复又侧首看看她:“陛下为何不敢杀臣?” 她道:“朕怕遗臭万年!” 这他也听到过了,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 “……”虞锦不能往下说了,想了一想,现编现卖,“朕做过一个梦。” 楚倾:“什么梦?” “朕梦见朕让你惨死了,因而被后世大骂昏君,骂了上千年。”她道。 “……就因为这个梦?”他觉得更匪夷所思了。 虞锦定睛,看到他眉心间的那股“这都信,那你可真是个昏君”的意味。 她无语凝噎,还得硬着头皮说:“对,就因为这个!”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声。 “所以朕为了后世评说不会杀你,你不必总那么心神不宁。”她生硬道,重重地缓了口气,“你好好给朕当一阵子元君,等楚家罪名查实朕会废了你,但还保你一辈子锦衣玉食,行吧?” 他笑意微凝,颔了颔首:“谢陛下。” “你烦死了。”她起身踱回御案前,心里自言自语地说他真讨厌。 她才不是心疼他,她只是不得不留着他,所以想让这种相处变得自在舒适一点罢了。 等到她废了他也不会挨骂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天喜地废了他的。 她或许已不忍心杀他,但她早就不想看见他了! 她翻着奏章,一壁这么想着,一壁不由自主地偷偷瞧了他一眼。 目光很快又落回奏章上,她不知怎的许久都没读进去,半晌才分辨出来,这原是他呈来的关于宗亲婚事的那本册子。 提笔蘸墨,她回忆着上辈子经过,略微做了些调整——主要是上辈子过得幸福的几对还如旧安排比较好。然后唤来人,将册子送到礼部,由礼部代拟旨意,下旨赐婚。 待得她再看完一本折子,就到了晌午。虞锦再度传了人进来,吩咐说:“传膳吧。” 已经在旁边枯坐了半天的楚倾于是起身:“臣告退。” 结果她说:“一起用吧。” 这句话也是口而出的,与先前的数次一样,她说完又在心里骂自己管他做什么! 不多时午膳就传了进来,琳琅目摆了一桌子。旁边侍膳的侍最善察言观,通常不需人开口吩咐,只消一个眼就知夹什么菜。 虞锦自顾自吃了会儿,一抬眼,发现楚倾一口接一口全在吃素菜。 她就睇了眼不远处的焦溜丸子,示意邺风夹给他。 楚倾锁眉,原不想吃,抬眸看见夹菜的不是自己身边的侍而是邺风便懂了,安静无声地将那个丸子吃了下去。 她由着他又吃了两口素的,而后让邺风给他送了一筷子鱼。 而后他还盯着素菜吃,她又睃了眼侧旁的神仙。 神仙炖得很是讲究,以猪蹄、火腿做底,熬出浓稠的红烧汤汁来炖。是整只如锅炖,炖至透烂,筷子一夹就骨剥离为上佳,送进嘴里又酥软又入味。 一大块腿放到眼前,楚倾终于撑不住放下了筷子:“陛下?” 虞锦从容抬头:“嗯?” 他打量她:“陛下是不是还有事要跟臣说?” “没有。”她坦诚,反问,“你怎么光吃素的?” “……天热。”他哑笑,“没什么胃口。” “哦。”虞锦了然点头,继而便吩咐一会儿传太医去德仪殿,看看如何调理。 邺风着人去传了话,又依按她的颜夹了个豆腐卷给她,清清楚楚地发觉她的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 奇了,陛下如今会因为与元君说了会儿话便心情好了。 女皇自己对此显然毫无察觉,午膳后送走了元君,便去小睡了一会儿。 午睡起来后又是专心致志地继续看折子。也是赶巧了,她早上刚与户部争完减税的事,下午就看到一本关于减税的折子。 只不过这折子不是让吴芷试行“义务教育”的西南呈来的,而是甘肃。 甘肃一地土地相对贫瘠,收成时常不好,去年有受到雪灾的波及,今年眼看不上那么多的税。当地的父母官便上了到折子,请求朝廷免去四成赋税。 虞锦提笔蘸朱砂,在奏章末处批了个“准”字。 折子着人发回,虞锦的心思却没从这上面挪开。 甘肃的贫困,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这地方天气也极端了些,什么旱灾水灾都常找上门,冰雹都砸过好多次,百姓们想靠种田为生真的很难。 上辈子的时候,朝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花了不少力气。从减免赋税到调集钱粮,变着法地想让当地百姓过得好一些。 就连官员都撤换了好几任,但也都收效甚微,百姓们始终在贫困线周围徘徊。 这回去二十一世纪走了一趟,虞锦倒有了点别的主意。 她初中时有个同班同学就是甘肃的,据说很多年前家里也很穷,后来在国家的政策支持带动下慢慢富了起来。 ——靠的不是种粮,而是种药材。 甘肃这地方,粮食难活,但药材似乎有不少。只不过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下,百姓们有点“信”粮食的重要,不太往其他产业上发散思维。再者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没那么高,药材、水果这类东西种多了也确实有卖不掉的风险,很有可能血本无归,比不得粮食只要人活着就离不开。 不过…… 虞锦想想,纵使很多客观因素不一样,未来的扶贫思路应该也还是可用的。 甘肃这地方若适合种药材,那总比硬种粮强嘛。至于担心产量过剩卖不掉,或许可以让户部先核算一下大概的需求量? 这思路一打开就受不住了。 西南挑了几个村子在开义务教育试点,北边再挑几个郡县搞贫攻坚战试试看? 咝……或许真的可以啊! 反正试行范围都不大,若不成,这个亏朝廷吃得起。 若成了,来慢慢推行开,对百姓百利而无一害。 . 是以接下来的几,虞锦都在与户部商量这事。 和义务教育相比,户部到对这事没那么多反对之声,因为甘肃一地原也已有几个大药商,可见种药材确是可行。 只是要大家都种、还有核算需求量的问题,说来轻松,办来可不太容易。 “且先试一试,只挑几处地方,一时算不太准倒也无妨。”虞锦边思量边道,“试行里可以先与京中的几处大药铺谈一谈,看他们可否从那边的药农手里进药,朝中予以适当贴补。” 生产、销售一条龙服务。 户部尚书斟酌着,不敢将话说得太死,只应道:“臣试一试。” “这事不能之过急,你们且好好想想,也与工部议一议。”虞锦道。 户部尚书面不解:“工部?” “嗯。”她颔首,“如若办成了,药材总要能轻松运出才好,不能让乡民在运输上花太多的钱。你与工部议一议修路的事,看看到时候如何安排。” 未来有句俗话说的好:要想富,先修路! 待得户部尚书告退,虞锦暂且没急着继续看折子,歇了歇,喝着茶问邺风:“恒王来了么?” 恒王是她母亲的妹妹,她的姨母。前阵子一直不在京里,两天前才着人进传了话说回京了,要来看看她。 却听邺风回说:“半个时辰前进的,先去见了方贵太君,然后……去见元君了。” 虞锦嚯地抬头:“朕这就去德仪殿。” 第27章 解围 恒王是与先皇最亲近的一个妹妹, 与方贵太君也自幼相识。但虞锦眼下的紧张, 与近来对方贵太君的不信任倒没什么关系, 而是因为楚家。 她当时决定出手办楚家, 虽是自己已思量已久,但对朝中而言十分突然,宗室、乃至中也有许多反对之声。 而方贵太君与恒王, 是当时少有的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人。 两个人都不太接触政事, 只是作为家人给了她一份支持与信心,让她不要怕,既知是对的便做下去。 同样是以家人的角度, 恒王还游说了自己的几个妹妹、也就是虞锦的另外几个姨母, 不要在楚家之事上反对太多。 她们是当下与皇家亲缘最近的一干宗亲了, 她们闭口不言, 旁的宗亲开口时也不免多几分顾虑。 所以恒王当时的态度可谓引起了“蝴蝶效应”, 如果没有她从旁相助, 虞锦办楚家引起的舆论风波必定比现在强上不少。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