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道:“以前跟着爹出门,爹就说,有四叔守家,他出多远的远门心里都踏实。我也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迈过大堂的门槛,没有去看叶四叔。 叶四叔的脚步滞住,心中忽然涌上说不出的难受之。他借着迈过门槛仿佛不经意地擦汗似的拂了下眼睛,随即快步跟上。 众人在议事大堂坐定,各自都有事项汇报,比刚才叶四叔简述的更详细。 叶碎金认真听着,给予肯定或者指正。待事情都说完,她问:“先前送回来的人都怎么样了。” 杨先生道:“都按你吩咐的,叫他们给咱们坞堡修墙、通渠,正好把堡里该修缮的地方都好好整一整。饭呢,只给吃个三分,叫他们没力气跑。” 这分明就是战争时对待战俘的法子。但用在眼前颇是适当。 杨先生是很赞同的。 叶碎金道:“三分就够了。现在外面许多人,也就是吃个三分。虽可怜,但毕竟背井离乡,人离土则。” 一时众人都慨:“可不是。” 所以一定要守土。叶家堡要好好地经营好这份基业。 杨先生问:“接下来,堡主可想好怎么安排了?” 这些人总不能在叶家堡关一辈子,全杀了也不太现实。 但叶碎金出发之前说她有些想法,细节上还没理顺,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回来再定。如今她回来了。 “想好了。”叶碎金出去转了大半个月,既是看眼前形势,也是拾捡记忆,整理思路。 这些子足够她思考了,以后要怎么做,她已经想清楚了。 “今先这样,明我与先生和四叔细说。”她道,“大家刚回来,先去歇一歇。” 确实,风尘仆仆的。河南地界土大,骑马都得戴面衣,要不然一趟快马骑下来,鼻孔里都是黑的。 众人散去。 叶碎金叫住了杨先生,第二次问他:“舆图的事,可有什么消息?” 这比第一次更让杨先生摸不到头脑。 “能有什么消息?”他摊手,“总不能它自己蹦出来吧?” 它就是自己蹦出来的呀! 居然现在还没蹦出来,这在哪窝着呢。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叶碎金扼腕。 要蹦就早点蹦,快点。 离开大堂,外面人三三两两。跟着去的在给没跟着去的讲这一趟出门的种种,直讲得眉飞舞。听的人也目眩神,神振奋。 “这下子,邓州地界,可没有人敢不高看咱们一眼了吧!” “就是!” 有一种生气之。这是活的叶家堡。 叶碎金微微一笑。 一转眸,瞥见赵景文嘴角也有笑意。她挑挑眉:“笑什么呢?” 赵景文贴近她,低声道:“杨先生管你叫堡主。” 杨先生叫她堡主,不再是少堡主了。 出去这一趟,她才终于在杨先生的心里成为真正的东主吧? 在过去,她不过是“东主遗下的孤女”。甚至可能一直到杨先生彻底失望心冷,请辞离去的时候,她都只还是她爹的女儿,而不是他愿意效忠的东主。 叶碎金垂眸,随即抬起。 不必困在过去。否则重生有何意义。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那些错路弯路,她不会再走。 亲人不会辜负,良才不会蹉跎。 叶碎金大步走向前,赵景文跟着他。 长廊下庭院中,段锦和十郎正在说话。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都生得俊俏,看着真是养眼。 尤其这一趟,他们的表现都十分出,更让人欣。 叶碎金带笑走过去,并不打扰他们,却听到十郎说:“……马腿肯定是哪不对,我一路回来,觉它右前腿总是不太使得上力似的。” 段锦道:“那可别拖着,赶紧让徐瘸子看看。可别小病拖成大病就不好了。” 叶碎金继续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过身来,脑子里似闪过一道亮光。 “阿锦——”她唤道。 段锦立刻窜过来:“主人!” “谁?” “哈?” “你刚才说谁?” “我没说谁……十郎吗?” “不是,另一个,谁?” “……徐瘸子?” 叶碎金以拳击掌! 她就说!舆图就在身边! 就在什么地方窝着,就等着蹦出来跳到她面前呢! 第15章 教导 徐瘸子,一个会养马的瘸子。 叶碎金终于想起这个名字来了。 “叫徐瘸子来见我!” 徐瘸子忐忑不安地被带到偏厅,见着叶碎金就跪下:“见过主人。” 他老而瘸,但知马,自卖自身靠当马夫在叶家堡混口饭吃。 “起来说话。”叶碎金道。 徐瘸子腿脚不便,得撑一下地才能站起来,段锦过去扶了他一把。 才站稳,叶家堡的女堡主就说:“老徐,我给你二十两,买你的手里的舆图。” 徐瘸子差点又没站稳,瞪着眼睛道:“你、你怎知……” 段锦上去给他后脑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徐瘸子忙请罪,但还是好奇:“主人,怎知道我有那东西?” 叶碎金说:“我问过了,你当年带着两匹马,连马带人投到叶家堡。那马是军马,你是宣化军的老兵吧?” 宣化军早没了。徐瘸子回想起来也唏嘘。 他本就是军中负责养军马的。 那年宣化军节度使身死兵散的消息传回来,他的子便收拾了细软,带着护卫她的青壮兵丁投奔娘家去了。 她一个女人家,带不走全部。当时留守的兵丁已经炸营了,眼看着要出事,她跑得十分匆忙。 亏得跑得快,后面果然兵冲进了节度使府,能拿就拿,能抢则抢,还有扛了丫鬟回去做老婆的。 至于兵营里像徐瘸子这种老弱病残的,抢不过别人。别人吃,他只能喝汤,跟着蹭点。 因为对府邸不悉,徐瘸子一路就误入了白虎堂,箱子都被前面的人砸了,全是看不懂的文书,扔了一地。徐瘸子正气,忽然发现了这份舆图。 当兵的岂能不知舆图是机密。 想了想,觉得“机密”约等于“值钱”,便抱了走。 后来才发现,这东西不好变现。因寻常人本不需要,也不敢要。再值钱也找不到下家,只能道声晦气。又舍不得扔,悄悄藏起来。 后来快没饭了吃了,牵着最后两匹私藏的军马来投奔了叶家堡,当上了马夫,总算有个能养老的地方了。 总之叶碎金舆图到手!那心情别提多好了! 简直是光灿烂。 段锦在书桌前头伸着脖子好奇地张望:“主人,这就是舆图?这么多线,看着眼晕。” 徐瘸子走路太慢,舆图还是他抱回来的。舆图不是一张,而是一套,装了一整个木头箱子。还沉的。 “以后要颁下军令,舆图都属于机密,擅观者军法处置。”叶碎金说。 段锦唰地就把脖子收回来了。 叶碎金噗嗤一笑:“过来,让你看。” 少年咧嘴笑,开心地绕到书桌后去看。 叶碎金指着那些线条教他:“这是山川,这官道,这是村庄,这是河……这个是告诉你尺寸缩减了多少,比一比这两处之间的长短,算一下就知道大概的路程了。” 段锦翻了翻,为这舆图的细程度惊叹咋舌。 “当然了,这舆图可是出自节度使府。”叶碎金道,“这是从前的朝廷钦制的。” 段锦赞叹:“‘朝廷’可真厉害。” 叶碎金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朝廷即是‘国’,他厉害,是因为他有最大的地盘,最多的军队,最丰裕的税收。你在一个地方掌握了这几样,你也是这个地方最厉害的。” 段锦觉得出来,叶碎金在教导他。 他一个小厮,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地教导他呢?他屏住了呼。 “阿锦。”叶碎金道,“我这书房以后夜间上锁,白里得有人守门。院中不论夜得有人值守。你去安排。”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