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又指着路边的树:“真饿极了,树皮也是能吃的。” 叶三郎若有所思。 叶碎金说;“十郎你看,现在地里的野菜还有这么多,说明什么?” 十郎挠头。段锦提马上前:“说明,民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叶碎金赞赏地看了段锦一眼,但并没有当众夸奖他。 段锦如今的身份还只是仆人,他上面还有她的弟弟们。如叶碎金这样的人,才不会给段锦平白地制造麻烦。否则,无异于捧杀。 但她这赞赏的一眼,足够段锦开心了。 他甚至忍不住看了赵景文一眼。 赵景文只微笑不语。 叶碎金道:“正是,民虽苦,但也没真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首先我们要记住,他们的苦不是我们害得。” “其次我们更要明白,邓州是我们叶家的基,护卫邓州百姓的平安,要比别的事放在更上层的位置。这一点永远不能忘。” “民的确是可怜的。我今杀了十数民,似乎很多。但正是为了更多的民不变暴民,让他们还有别的路可走。” “你们不知道暴民裹挟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到那种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民一旦被裹挟着,杀了第一个人,烧了第一座宅子,辱了第一个女子,从此便再也变不回良民了。” “我今杀人,便是为了他们明不杀人,不放火,不作恶。” “但是三兄,你也别担心。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叶碎金道,“立威在先,才能有怀柔在后。” 叶三郎眼睛亮起来:“碎金,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如今,整个邓州都该知道叶家堡的规矩了,震慑已够,接下来呢? 叶碎金扬起马鞭:“接下来做什么,都得先把夏粮收了才行。” “左手粮食,右手刀。” “那么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叶碎金一鞭子在马上,下健马奔驰而出。 叶家诸人纷纷加鞭跟随。 一时田野道间扬起尘烟,马蹄声呼啸,又有年轻笑声飞扬。 第14章 认可 这一晚扎营歇息的时候,赵景文道:“三郎心软得很呢。” 叶碎金不吃妃谗言,直接道:“心软跟仁心你分不清楚吗?” 赵景文被噎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说叶家族人不好,叶碎金听不大进去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碎金嗤道:“三兄如果只是心软,他就下不去刀。你看他挥刀可有过犹豫?他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赵景文才不希望叶碎金看重叶三郎。 叶三郎沉稳,若不是因为他亲爹叶老四一直跟叶碎金别劲,他或许就会成为年轻一辈中叶碎金最倚重的兄弟。 赵景文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形。他希望叶碎金能一直忌惮猜疑叶氏族人。 那样,她就会倚重他。 毕竟他们夫一体。 正暗暗想着,忽然听见叶碎金叹了一句:“你和我,都是心狠的人呐……” 他抬头,叶碎金正在外衣,他笑道:“怎么忽然这么说?” 叶碎金道:“是真的。” 赵景文的心狠或许是天生。 叶碎金的心狠是后来一点点出来的,也是见得太多,心就变得冷硬起来,不轻易会心软。 比起来,叶三郎的淳厚让人觉如此亲切。 但叶碎金忽然想起来吴氏死之前的怨恨。 她说:“你们夫两个,一般的,一般的……狠毒……” 她指的是什么呢? 叶碎金怔住。 这念头一闪而过,已不可能有答案,叶碎金便抛到一边去。 “姓马的肯定要搅事,回头得盯着他点。”她说。 叶碎金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就回叶家堡。他们从叶家堡出发,先去了内乡县,然后穰县,最后南县,然后继续兜,一边带着弟弟们练习行军扎营,一边巡视整个邓州的夏收。 行的民每次只杀领头的,余人派弟弟们轮往叶家堡送,送完了就赶紧快马追上来,继续巡视。 回到叶家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四,夏收已是尾声。 虽有过几次小股的作,但因为叶家堡出刀见血,尤其是内乡县和穰县城楼子上都挂了被剐的尸体,大规模的作是没有的。 比起叶碎金记忆中的当年,简直堪称“宁静”。 叶家堡在邓州的名声,也比当年响得多。 一路回来,乡民们的神情眼神都不一样。敬畏两个字,明晃晃的。 别说这些人了,连叶氏族人看这群巡视归来的年轻人眼神都不一样了。 叶四叔领着大家伙出,看叶碎金的眼神再没法回到从前了。 儿子、侄子们轮押了民回来,还待了叶碎金的嘱咐。叶碎金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和她的计划、想法,堡里重要的人都知道了。 年轻的女堡主在众人的心中立了起来,她的威望涨到了以前不曾有过的高度。 叶碎金假装没看到,下了马扔了缰绳,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四叔”,道:“我们回来啦。” 仿佛之前那些争夺、较劲、芥蒂和猜疑都不存在似的,就是晚辈面对着亲近的长辈。 以至于叶四叔都愣了一下。 站在他旁边的族兄弟不动声地踢了他一脚,叶四叔反应过来,但跟叶碎金较劲惯了,一时调整不过来,只能绷着脸点点头:“嗯,回来了。” 嗯完了又觉得对比叶碎金的态度,自己太冷淡,不太自然地找补了一句:“平安回来就好。” 这一次,叶碎金带出去的全是她平辈的年轻人,美其名曰“让弟弟们锻炼锻炼”。实际上,是怕叶四叔这些长辈,跟官员们打道太多了,到时候束手束脚。 “官”这个东西在长辈们心里早就成型,纵现在形势不同了,那天长久的威也是一时难以破除的。 年轻人就好多了,初入世界,没那么多束缚。叶碎金带着兄弟们,刀刀见血,直接杀灭了他们对朝廷官员的敬畏。 如今他们看哪个县令,都能平视了。没觉得这些县令就比他们叶氏子弟身份高。 叶四叔两个儿子都站在叶碎金的身后。 看见父亲僵硬的态度,叶三郎低头额角,叶五郎翻白眼看天。 叶碎金神情不变,脸上依然带着笑,与众人都打了招呼,伸手做了个“请”。众人纷纷让开,叶四叔便和她并肩而行,往里面去。 叶四叔问:“又绑人回来了?这回带回来多少?” 叶碎金道:“没几个,算上领头的才六个。” 叶四叔诧异:“这回领头的没杀?” “没杀。他们不是抢。”叶碎金解释,“是偷。” 叶四叔很意。 叶碎金命人把“抢粮者斩!作者杀!蛊惑煽动暴动者剐,曝尸十!”的号令传遍邓州的时候,他还担心。担心她年轻,嘴上喊的狠,万一下不去手做不到,就成了笑话,反叫人小看了叶家堡。 没想到叶碎金带人出去这一趟,把这号令做到了实处。如今孩子们带回来的反馈,不说本地乡亲,便是民听到叶家堡三个字都颤一颤。 现在还敢明着动手强抢粮食的,那真是不怕死了。 叶四叔其实也早隐隐觉得,叶家堡之势,早已经大过诸县了。 但比起长江南岸,江北中原一直以来还算完整。新皇帝或许就是一时腾不出手来。万一京城安稳了,新的委任书到了,认下了这些留存官员的身份呢? 到时候就尴尬了。 因此叶四叔一直犹豫着,迟迟没有动作。又因为跟叶碎金处得不好,也没有提述过这个想法。 不想叶碎金今年就跟开了窍似的,她自己想明白了。她还说干就敢干。 年轻人到底是有锐气。 不服老不行了。 一边走,叶四叔一边向叶碎金汇报她不在的这些子叶家堡的诸般事务。 叶碎金认真听着,一直点头。 “有四叔在,”她笑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叶四叔总觉得别扭。 实在是当时,叶碎金那一碗烈药灌得,让大家都太难看了。亲情都撕裂了。 叶四叔一直觉得自己是没错的。让女人继承家业,家业可不得易姓吗?这搁着谁能接受。哪个叶氏族人也是不能接受的。 说入赘、随母姓都太天真了。她不懂男人对姓氏的执着,三代还宗不是嘴上说说的。 但叶四叔也没想到叶碎金烈如此,宁可自绝生育也不肯放手叶家堡。 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可怎么叶碎金现在好像在对他示好?她骨头明明一直很硬。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