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魏将军手中的一把利刃,无所不往,亦能为此舍弃命,一腔孤勇。如今,利刃怀情,他终究不是曾经那把刀了。 他想活着,安安稳稳和宋青婵一起活着。 寂静过后,王叔喟叹一声,嘶哑的声音响起:“是,我就是姚忠。” 十九年前,藩国谋败,嘴上说着议和,但是却打算放手一搏,想要在途中袭击年少气盛的魏将军,将他击杀,到时候虎威军没了中砥柱,不过是一盘散沙。 到时候便能长驱直入,直取大祁。 虽然魏将军先一步察到了对方意图,依旧是免不了一场恶战,而姚忠为了护兄弟和上峰离开,差点丧生在马蹄之下。 后来,他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奄奄一息,要是想要活命,那双筋骨尽碎的双腿必须要断掉。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成了个废人。 他也再不能替国效力。 上峰念他的恩情,想要在东都给他某个差事,必然能够安稳顺畅一生,但早已经失了魂的姚忠想起了自己心上的女子,断然拒绝,他舍弃一切,去了岐安府。 退伍残废的将士,解甲归田,官府拨给他一方田地,足以傍身。 他从此在十里村安了家,暗地打听下,也知晓了吴燕卿的住处。 但他这副模样,早就已经配不上那个姑娘,只能躲在暗无人的角落里,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的一切。 他没有去见她的勇气。 也不想连累她一生。 天不如人愿,吴燕卿却在今年患上恶疾,等医治之时,为时晚矣。 他却只能站在长巷破败的墙垣之下,驻足伤神。 要是可以,他宁愿自己早就死在边陲的战场上,将自己这条命,换给她那样善良的女人。 他有勇气舍一条命,却没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 说完过往一切,姚忠眼眶猩红,男儿眼泪,从眼中滑落。 宋青婵眼睛里也很是酸涩,强忍着难受问:“吴先生最后一愿,便是见您一面,您若是愿意,我便带您去见她。” 姚忠默了默,最后摇头,“不,我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吴燕卿和姚忠这个剧情马上就完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给婵姐安排工作了,搞点事业成家立业 第38章 海棠(一更) 中元节前后,天降大雨。 雷声轰鸣,闪电劈天,像是要把岐安府的天际凿开一个大。 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将岐安府上上下下的角落,都清洗得一尘不染。 永巷里的青苔藤蔓,在雨中显得更加苍翠发,大雨而愈加苍劲。 孩子们吃过午饭后,因为下雨,来上课都有些迟了。赵承修难得没有去府学,而是留在家中,替已经到了的孩子讲解诗经。 他时不时,眼神朝着吴燕卿的病房中看去,心不在焉。 隐隐约约,能听到女子温柔清和的声音,在落雨声里,有些渺远。 房中。 吴燕卿双眼混沌,半睁着听宋青婵说:“我未婚夫婿也曾在虎威军中,前不久刚回到岐安府。所以我托他打听了一番十九年前的事情,也有了关于姚先生的消息。” 坐在一边的李如云挑了下眉梢,有些愕然。 她还以为今宋青婵约她一同来永巷,不过是为了看看吴燕卿罢了,竟然是有了姚忠的消息吗? 不,不对。 就算是来自东都的消息,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快。 无视掉李如云探究的眼神,宋青婵温柔的目光里,漾着浅浅的雾气,她说道:“他人没来,只是托人从东都送了一样物件过来,说是要给您的。” 吴燕卿恍然一笑,也松了口气,“他还活着……便好。” 外面的雨,好像更大了点。 “他托人送来的东西,可要瞧瞧?”宋青婵问。 许久,才听得吴燕卿应了声好。 宋青婵将姚忠提前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用致的绢帕包裹着其中的物件。吴燕卿摸索着从宋青婵手上接过,手指碰触到绢帕边角修的海棠花时,微微怔住。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吴燕卿瓣颤抖着,眼眶里蓄了泪珠。 李如云也愣住了,许多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吴燕卿如此失态。 “是他,是他。”吴燕卿呢喃着,手指在海棠花上反复摩挲,“这张帕子是我绣的,当年救下他不久后,便不见了,原来是被他拿去了……” 她苦笑不得。 这么一说,宋青婵才知道这张绢帕,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她盯着帕子上早已经泛黄的海棠花,心头苦涩。心想着,要是当年没有那样一出意外,她与姚忠,应当是一对极为恩的夫。 吴燕卿颤抖着打开绢帕,虽然说已经看不见里面裹了什么,但她摸着,却能摸得出来,那是一只银簪。 银簪也早已经褪去了光泽。 应当也是姚忠存了许久的东西。 吴燕卿摸着簪子的边缘,低声哭着出笑容。 她想起许多年前和他分别之时,他问她,等在岐安府再见之时,她想要什么礼物? 吴燕卿说,要是可以,她想要一只束发的簪子。 绾发为人。 姚忠笑着应了声好。 但收到承诺的簪子,却是在十九年后的今。 摸完簪子全貌,吴燕卿才问:“他……可还好?” 喉咙里的声音,像是被外面的雷声噎住一般,发不出来。竟不知道,应不应当把姚忠代为转达的话和她说了。 许是看出了宋青婵的难言,吴燕卿释然笑了下:“如今能有他一丝消息,我已无憾,宋姑娘但说无妨。” “姚先生一切都好。”宋青婵道,“他说,当年班师回朝,藩国议和,一切都好,他也因为立了战功,被破格擢升,家中父母为他在东都中寻了亲事,他没有办法再来岐安府了。一开始,他也不愿意娶别的女子,但那女子,实在是善良贤淑,所有的抵触,都在久里渐渐生情。他还说,这一辈子,都是他对不住你,他也没料想到你会等他十九年之久,害你至此。这辈子的情分还不上,只希望下一辈子,不求陪伴在你身侧,当牛做马就好。” 听完宋青婵所言,吴燕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掉。 她没有言语,只紧紧握着手上的银簪不妨。 银簪不值什么钱,但却是那时候,姚忠心心念念攒了许久才买下来的,他也曾想要与她白头偕老。 李如云听得眼睛通红,含着泪珠倔强不肯掉下,“先生等他十九年,他却在东都荣华富贵,娇在侧,若非是这次宋姑娘帮忙,他哪里想得到岐安府上有人等他到了如今?” 李如云懊恼拂袖,又怕牵引起吴燕卿的伤心事,说到这里,便闭了嘴。 贝齿咬着瓣,显然已经恼了。 “无妨。”吴燕卿淡声道,她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是与姚忠相识相知的种种过往。都说时间会让人遗忘,可是她没有一刻忘过,那些心动与喜,历历在目,竟因时间而更加清楚起来。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多谢宋姑娘费心,他娶生子,官运亨通,那就好了。” 李如云隐忍不发,不知吴燕卿为何还要对那负心男人如此情深。 到这一刻,竟也没有任何怨言。 她不想,要是有一天,肖文轩成了这负心男子,她该如何?她……也不知。 宋青婵没觉察到李如云的神,闷闷“嗯”了声,“他一切都好,还说来年开,再来岐安府看你。” “不必见了。”她想留给对方的,全是记忆里年轻的模样。 花枝招展,又意气风发。 而不是如今绵病榻,双眼失明。 而她也知道,自己定然也熬不到来年开了。 吴燕卿温和淡淡笑着,将陈旧绢帕包裹的银簪,放在枕下,“能听到他过得极好的消息,我已心意足。但我如今,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宋姑娘,如云,你们可愿意再帮我一次?” 她是李如云此生最为敬佩之人,她说的话,李如云都会答应。 宋青婵略一沉顿,便知晓吴燕卿要说的事情了。要是说,曾经她帮吴燕卿找人,不过是想要还李如云出手相帮的恩情,以及周朔也曾为虎威军的同身受。 现在,她却是触于吴燕卿和姚忠的情,也敬重吴燕卿为这些穷苦孩子们教习上课,不求钱财。 她也知道,吴燕卿最后一桩夙愿,便是这些孩子。 她慢李如云一步,方才开口回答:“可。” 吴燕卿道:“我这一方院子,教过不少的学生,有男子也有女子,他们出身贫寒无力承担书院里高昂的束脩,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学的一些字一席书。我不求他们能成人中龙凤,但求能知书明理,能辨是非,不做一个昏庸歹人罢了。” “可我若是撒手人寰,就此去了,孩子们定然是再也读不上书。那些男孩,倒是还有些可能,但是女子,家中长辈怎会送她们去书院读书,也不会有书院会收女子。”吴燕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累了一样,可还强撑着神说:“今年秋后,承修便要赶赴东都应考,他能力如何,我自是知晓,我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不愿将他束缚于这一点地方。宋姑娘,这是我的私心,你应或不应,全在于你。” 屋外的雨落得很大。 也传来了孩子们声气读书的声音,将雨声完全下。 宋青婵听得心里微动,这些时,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些孩子,他们之中不乏聪慧早慧之人,都是在恶劣的沼泽里遒劲生长,就算如此,他们也想要接触更光亮的世界。 若是他们,宋青婵自然愿意。 在李如云的期盼里,她终于开口说:“我本就身无长物,唯独多读了几本书罢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言外之意,是答应吴燕卿帮她照拂这些孩子了。 这件事听着容易,做起来实则很难。 要用在这上面的功夫,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好的。如若不是这样,当初吴燕卿也不会离开李家,独独来做这件事了。 说了许久的话,吴燕卿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但她似乎还有话要对李如云说,正巧宋青婵也挂念着外面的人,就先离开了。 出去时,赵承修正在替孩子们上课。 内厉荏,不苟言笑的清冷模样,课上的孩子都不敢嬉笑讲话。 见到宋青婵出来,只敢递个眼,就又回到了书本上。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