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所说的钱先生,就是曹府新进的西席钱陈群,是曹寅为孙子们定下来的馆师。 这个钱陈群年岁不大,不过而立之年,是江南书香世家子弟,少有才名,早年曾贡于太学,后来做过八旗教习,康熙五十三年的举人。 曹寅与他父亲是故,对于这个世侄也颇为关注。 钱家自打其父起,便已家道中落。钱陈群少年甚是清苦,到了京城后也是狈不堪。 曹寅晓得曹颙要给天佑他们寻老师,便想到了钱陈群。 曹颙听了钱陈群的履历,原是心里不愿意的,怕是一不通世事的迂腐之辈,再给儿子们教傻了。 不过经过四方打听,又亲自见了两次后,曹颙却是改变了心中想法。 钱陈群虽生计窘迫,但是与人相处,“声音朗,举止安和,虽老辈不能及也”。 可以说钱陈群不仅是才子,为人处事,颇有古风,当得起君子二字。 不过是世风下,君子不吃香了,他才会这般坎坷。 对孩子们来说,蒙师的影响至关重要。曹颙当然希望孩子们都成为品行端良之人,于是就延请钱陈群过府就馆。 虽不赞成体罚,但是曹颙也不喜子过分溺孩子,开口道:“天佑这家伙,学会告状了,这点可不好。婆婆妈妈的,不像男儿样。下回再找你撒娇,你要好生说他。” 初瑜还在犹豫,道:“恒生比天佑他们三个小一岁呢,记不住也是有的。要不,让恒生明年再进学?” 曹颙摆摆手,道:“别人都上学,他一个人不上,孤零零的也不好。你也别太心疼孩子,打几下又有什么,我小的时候也挨过板子。等从衙门出来,我去钱先生那边走一遭。恒生这小子,就长个子,百家姓,几个月前紫晶就教过他,还记不住。” 说话间,喜彩已经带着人摆好饭菜。 桌子上五彩缤纷的,倒是好看得紧。 有轻薄如纸的荷叶饼,还有炸好的酱,切好的牛丝、酱猪头丝,还有豆芽粉丝什么的。 还放着三只玛瑙碗,里面是细细的面条,这就是“龙须面”了,还是用菠菜汁和面,扑鼻而来的清香。 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曹颙摸了摸脑门,盘腿上炕,只觉得意气风发。 天慧也被抱上炕,却是肿着眼睛,撅着小嘴不说话。 曹颙用荷叶饼,卷了丝豆芽,包好了送到天慧嘴边,道:“好闺女,张嘴,有好吃的,总要疼这一遭,往后咱再也不扎了还不成。” 天慧虽不说话,但还是听话的张开了小嘴。 初瑜看了看地上的座钟,已经是辰初(早晨七点),便对曹颙道:“我来喂天慧,额驸吃早饭吧,怕老爷那边等。” 曹颙便不耽搁,三口两口用了面,随后又卷了几个荷叶饼,吃了个。 初瑜将手中的面碗递给喜彩,让她接着喂天慧。自己个儿起身给曹颙戴好了朝珠与顶戴,系好了香包。 “中午的饭……”初瑜开口问道。 曹颙摆摆手:“不用叫人送了,已经同十六爷说好,直接从馆子定。” 到了兰院,曹寅这边已经是等着了。 见儿子进来,他思量了一遭。开口问道:“都预备齐当了?你心里可要有数,这不是过家家。” “父亲放心,万事齐备,就待今儿中午招投标了。”曹颙想着昨儿下午报名了几十户商贾,笑着回道。 曹寅点点头,父子两个出了内院,一道往衙门去。 因天气晴好,曹寅没有坐轿子,也骑着马匹,与儿子并肩而行。 街上的人,多穿新衣,有的脑门还贴了金字,取意吉祥。 白玉兰花已经傲然枝头,河边柳树也星星点点的偷着绿意,早的京城,处处生机盎然。 若不是城里处处挖地沟,空气中弥漫臭气影响了心情,曹颙还真想请父亲赋诗一首。 曹寅却没有曹颙这样的轻松,儿子如今是被架到火上烤。 就算是忠君国了一辈子,他心里对康熙仍是难免生出几分埋怨来。 曹颙这差事,做的好了,要得罪八阿哥、九阿哥为首的京城权贵;做的不好了,要得罪一个“破格提拔”的皇帝,之前勤勤奋奋挣下的政绩,怕也顶不得这一次失利。 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儿子过年才二十三啊,就要挑起这样的担子。 曹寅眼前,想起儿子幼年被拐走时后,躺在上的孱弱样子。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当初老太太溺长孙时,曹寅心里也曾怕儿子娇生惯养,没有出息吧? 如今,回想这十五、六年,儿子却似胎换骨一般…… 少一时,到了东江米巷,曹颙勒住马缰,带着几分犹豫道:“父亲,听说礼部几位大人要来会场观摩,父亲您这边……” 曹寅“咳”了一声,道:“为父已同赫大人、陈大人说好,今儿要一同往你们那边,见识见识这个……内务府采购。” 赫大人是礼部尚书赫硕咨,陈大人是礼部汉尚书陈诜。 曹颙看着父亲,心里只觉得暖乎乎的。 这些子,父亲也跟着悬心吧。 不晓得是不是上了年岁的缘故,曹寅这几年温和许多,父子两个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无话说。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