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来了一个女人,似乎站在那里等人,她身穿一袭浅紫褙子,梳着斜斜的堕马髻,出一段天鹅般的脖颈。秋姐儿一眼望去,只觉得那女子气质不凡,分明在美景里伫立,却不像是在赏景,倒像是遗世独立的天仙,一双冷眼早已望穿了一年四季。 古刹的风穿过她的衣畔,秋姐儿觉得很美,于是那女子便留在了她的画卷上。 待做完画再抬头,秋姐儿见到女子终于等来了她的同伴,再定睛一看,那好像她的父亲谢铸。 两人似乎说了些话,但声音很轻,她什么都听不到。 “爹爹?”秋姐儿这会也没多想,上前确认。 “秋姐儿?”谢铸有些惊讶,脸不自然了一瞬。他没想到林子里还有别人,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自己深居简出的女儿。 “这位是……”完颜蒲若打量着谢照秋,小鹿般的女孩,带着天然的怯,没有任何的敌意。 “长公主殿下,她是犬女照秋。”谢铸恭敬地回答。 听到这个名号,秋姐儿便明白了这个女子是谁,登时便紧张起来,如临大敌地行了个礼:“殿下。” 完颜蒲若朝着秋姐儿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轻松地道:“秋姑娘方才是在那儿做画?” 秋姐儿怯怯地点了点头。 谢铸忙补了一句:“犬女平就这一桩好,画罢了。” 完颜蒲若已经十分自然地朝着石桌走了过去,“早就听闻谢铸大人的千金绘得一手好丹青,京城里是一画难求,可得让我开开眼界了。” 秋姐儿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谢铸。 谢铸跟上前,对着秋姐儿低声解释道:“今长公主来参拜古刹,我和你几位世叔世伯都随行陪同。殿下却在寺院里了路,我们找了好些地方,这才在后林寻到她。” 秋姐儿没起什么疑心,她虽在深宅中,但也听说了一些外头的局势。谈判并非每都在进行,而空余的时间,中书令大人便作为热情的东道主,让群臣们带着完颜蒲若在金陵到处游玩,将她的行程得当当。 完颜蒲若无论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一股的臣子,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落单的时候倒是少见,所以秋姐儿一开始也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传闻中这位岐国的长公主面如黑铁,脸麻子,浑身横,丑陋不堪还生活靡,但今一见本人,与传闻中大相径庭,竟还有几分不合时宜的亲切。 秋姐儿一下子有些割裂,她很难把仇恨的对象跟这个美丽随和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她突然有些懊恼。站在原地,被谢铸轻拉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完颜蒲若已经站在石桌前了。画里一片晚树林,林中一个女子,景与人浑然天成,落在画上更是多了几分意境。 完颜蒲若原本也只是随口一夸,随便来看看,但这会眼中却有了实实在在的欣赏。 她笑着望向秋姐儿:“秋姑娘,这画上的可是我?” “小女方才不知是长公主,冒昧把您作入画中……”秋姐儿有些无措,嚅嗫着道。 完颜蒲若仍是落落大方:“那这幅画送我可好?” 画家都是的。秋姐儿能受到完颜蒲若是真的喜她的画,没有半分恭维。而且以她的地位,何必恭维她一个深闺少女?长公主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她是女子而看轻她的才华,反而将她的画作珍重以待。倘若她不知道她是长公主,甚至还会欣赏这个女人的大方与利落,身为女子却能有这般挥洒自如的风度,这些都是她不曾拥有而时常羡的品格。 但心底里,她又不想把自己的画送给岐人。 谢铸怎会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毕竟完颜蒲若是金陵的贵客,连沈执忠对她都是尽量有求必应,一幅画,不值得起冲突。他忙打了个圆场道:“殿下喜,是犬女的荣幸,怎敢拒绝?” 父亲都发话了,秋姐儿不好再多说什么,低头将画作卷起来,捧给完颜蒲若,而后忙不迭地告辞。 “母亲还在前头等着,小女不敢打扰父亲与长公主殿下议事,先行一步。 “那待我向令堂问个安。” 秋姐儿行了个礼,匆匆离开。 望着秋姐儿远去的背影,完颜蒲若半分认真半分玩笑道:“谢大人,你们家不愧是名门望族,真是个个都身怀绝技啊。” 不知为何,谢铸脸上不太自然,只勉强地笑笑,道:“殿下谬赞了。” 完颜蒲若敛了敛面上的神情,正道:“令乎并不想赠我画,却碍于我的身份不得不赠,这倒是点醒了我——谢大人方才说的事,我已经有了对策。” 秋姐儿走出去好远,心神不宁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见不到长公主和父亲了,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隐隐的不安。 —— 金陵谈判的风声传回了沥都府,划江而治已经是大势所趋。可沥都府在江北,恐怕会被划给岐人管辖。 这个消息在民间迅速地发酵,起了百姓们的剧烈反应。真正的家国换主似乎就迫在眉睫了,明哲保身已经什么都保不住了,人人自危,反岐的情绪愈演愈烈。 完颜骏一改往常的怀柔政策,延续了鹘沙暴力镇的风格。尤其是带头闹事、喊着家国情怀的太学生们,见一个抓一个,要将所有抗岐的言论都扼杀。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