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却山板着脸跟上去,怎么就那么巧,完颜骏偏偏赶在宋牧川在的时候来谢家拜年,这绝对是有所计划的。 刚出门,便撞上完颜骏一行人。两行家丁整齐列队,手里捧着新贺礼,一眼扫去,就连这些匣子都是心雕琢过的,俨然是一副上门拜年的姿态。 完颜骏生得人高马大,长相倒没有寻常岐人那般砺,穿着打扮还有几分儒雅得体,外形算得上是俊朗,但眼神里却透着丝丝的狠戾。被他的目光扫过,莫名觉得不寒而栗。 徐叩月低着头走在他身后,身着华服,而行动间,脚下便传出窸窣碰撞的铁链声。 竟是毫不加遮掩,将金丝囚徒的身份展现给所有人看。 甘棠夫人看到此景,倒了一口凉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险些踉跄了一下,幸好被身边的女使扶住。 徐叩月抬头,遥遥看着自己的舅母,只是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做。 完颜骏却是面如常,一见到谢却山,便是一副稔又热情的口气:“却山兄弟,过年好——这世家里过节都比外头气派些,你家今这么热闹,不叫上哥哥我,说不过去了吧?” “完颜大人,令福帝姬,”谢却山拱手,并未对令福帝姬有任何轻视之意,对她也行了一个臣礼,“今不过是家里女眷们随便聚聚,本想着改再好好宴请二位——” 这些客套话谢却山是信手拈来,转脸看向甘棠夫人:“二姐,麻烦为完颜大人和令福帝姬准备好上座。” 说话间谢却山朝宋牧川的方向抬了抬眼,示意甘棠夫人将他带走。甘棠夫人虽然在极度震惊的心情下,稍稍迟钝了一下,但还是反应过来,敛了敛神。 她刚转身,便听完颜骏道:“哎哟,这位公子是——” 完颜骏的目光落在了宋牧川身上。 立刻,谢却山就全都明白了。完颜骏不会无端对任何一个汉人殷勤或是好奇,除非他早就知道他是谁。 完颜骏看上了宋牧川的才能,要宋牧川去船舶司为他造船。 今天趁着谢家的宴,他就是要把目的摆到台面上来,猝不及防地将谢却山一军。不管他有什么心思,也做不得一点小动作了,他必须顺着完颜骏的意,将宋牧川赶鸭子上架。 哪怕晚一,谢却山都已经把人送走了,可偏偏就是这会! 谢却山只停顿了须臾,完颜骏便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他亦在打量他的反应。 章月回将宋牧川的消息卖给他时,还好心提醒了他一句——“大人若一定要强扭这瓜,不知道会不会让却山公子为难?那毕竟是他昔的好友。” 那归来堂的东家是个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的,但他并不想跟谢却山有什么龃龉。可有若有若无的刺偏偏就这么种下了,他当然好奇这个叛臣回到故国,股到底坐哪边。 谢却山非常清楚,在任何时候,自己的首要任务都是保全自己的立场。 他不动声地笑了笑,坦然介绍道:“这位,是我昔好友,宋牧川。” 完颜骏故作惊讶:“宋先生,久仰大名。早就听闻您出生匠人世家,是个难得一见的匠才!” 宋牧川不卑不亢地抬手行礼:“完颜大人,抬举草民了。” “却山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有如此才德的朋友,怎好不早些引荐给我呢?” 谢却山皮笑不笑,心里已经绷紧了弦。他深知自己此刻处于被动,任何逆着完颜骏的话都会引来他的怀疑。 而他惯会审时度势,时刻维持着那张皮的面目。 于是就坡下驴,见机行事:“今不就是好机会吗?大人,帝姬,里面先请。” 大锣一响,宴终于开席。 人人穿着簇新的衣服,对着目的珍馐,脸上笑容却集体失踪。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 女眷的席面设在内堂,本以为完颜骏会放徐叩月进来同女眷们一道用席,但他入座后竟不放人,而是将徐叩月留在了身边。 让她倒茶斟酒,让她端水递帕,甚至还要她起筷喂他,完颜骏则姿态肆意,不时搂过她的肢,或是将手搭在她的裙间,动作实在鄙,不堪入目。 这俨然就是将堂堂帝姬当成了一个服侍的女使……连女使都不如,就是一个最低的侍妾,一点颜面都不留。 连谢却山都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僵。 饶是甘棠夫人如此有修养,也被气得冷了脸。 她身边的阿芙正好不太安分地去抓桌上的吃食,打翻了骨碟,也不是多大的事,却惹得甘棠夫人硬生生将她训了几句。 小女娃哪里懂什么局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凄厉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到了外面男人们的席上,本就冷到冰点的气氛更加沉了。 宋牧川和完颜骏话不投机半句多,连他敬的酒都不喝,对于他的殷切邀请,更是毫不买账。 “承蒙完颜大人看得起,但草民是个被贬黜的白身,还不够格去船舶司担起大任,”不过宋牧川到底是没有撕破脸,“谢大人家中有贵客,那草民就不打扰了。” 竟是起身要走的姿态。 谢却山此刻心里反而生起一丝绝望。他非常希望宋牧川能这样走掉,他只要走到门口,他的人会立刻将他打晕带上船,第二天这个人就会在沥都府里销声匿迹。但他又何尝不清楚,完颜骏绝不可能就这么放了他。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