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意嘴角,心说“大兄弟啊你真是身在庐山中”。 “我区区一介小推官,是没见过你们奉宸卫大将军,但朝野都传,那个梁柏人面兽心,长了张英俊好看的脸,心却是黑的,杀人不眨眼,听说还嗜好剥人皮喝人血!” 梁柏:…… 见丈夫面不愉,欧意忙捂嘴停了话头,改道:“怪我怪我,梁大将军是你的上峰,我不该这样说,你跟他比起来好太多了!反正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千万别太掺和他的事!” 梁柏:“……多谢夫人提醒。” 心中却道:不对啊,奉宸卫最近不是口碑逆转了吗? 从“杀人不眨眼”变成“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太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今时不同往。 为了这点口碑,他每次上朝遇到搭讪的,不管认不认识对方,都能客客气气应付几句。虽说还没到令人如沐风的地步,但也不是昔冷酷无情的形象了啊! 为什么她不知道? 疏议司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那条紫红披风真的很衬她雪白皮肤,她买茶点,低头付账,用余光看了一眼正发呆的梁柏,自己也偷笑了下,她丈夫还是憨憨的样子可! 没等多久,欧意父母到了。 拉了两马车年货,把老家的仆人也全带来。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过年的氛围拉了。 马车上下来一对两鬓微白的夫妇。 “娘亲!” 欧意大老远地扑进母亲怀里,“我好想娘亲啊。” 古代父母和现代父母都长得七八分相似,都是知识分子家庭,都是独生女,都把她当掌上明珠那样疼。 欧意早已将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这一声声“娘亲”发自肺腑。 梁柏陪在身旁,一一问好。 “好孩子,娘也想你得紧。” 望着女儿飞奔而来的画面,不知怎么地,视野中的身影和脑海中的重叠了起来。 十年前,她得到消息,带着人,灰头土脸地翻过一座座山,终于在又穷又破的土屋前,看见悉的面庞,灰扑扑的,穿着浑身破烂,几乎像个乞丐,披头散发地蹲在门前,啃着块硬邦邦的窝窝头。 她目光呆滞,但在看到母亲那刻,几乎下意识地起身,冲她飞奔来,嘴里发着“啊啊”的声音。 康素君的内心当即崩溃。 那可是她从小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呵护大的孩子,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心肝啊…… 不知什么时候视野模糊了,康素君眼泪夺眶而出。 欧意受到染,鼻子也酸酸的。 “大街上哭得泪汪汪,啧,”欧澄嫌丢人,“好了好了,这不是来团圆的嘛,又不是分离,哭什么。你也是,多大岁数了……” “岁数大怎么了。”康素君板着脸顶丈夫,“我多大岁数都是孩子娘!你要是能生,这娘你来当!” “整老不正经,孩子也跟你学得胡言语了!”欧澄哼一声,拂袖而去。 “有娘真好。”欧意拿脸颊往母亲蹭蹭,哼唱起来,“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回到娘亲的怀抱,幸福就找到……” “就属你这小嘴甜,你唱什么娘都听。”康素君哽咽,却是笑起来。 母亲捏了捏女儿的脸,“瞧瞧,我的意意怎么瘦了。” “瘦点好,省布料!” 康素君哭笑不得,“小嘴巴又开始胡说八道!” “不敢不敢,女儿这是留出余量,等着节母亲将我养肥呢!” 康素君被逗得彻底忘却悲伤,笑得合不拢嘴,都不直了,欧意连忙扶着她,笑道:“我的娘亲嘞,您可悠着点。” 康素君真是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欧澄听见母女俩的笑声,更不乐意了,迈起步子走得更快。 不过仔细一看,步伐却不大。 两名仆人在后头驱车,由梁柏照看。 欧意挽着母亲的手,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 等母亲心情大好,欧意便说要去找父亲。 没瞧见前面那位大爷想走快又不敢走太快么,就等着女儿来哄呢! 欧澄嘴硬心软,当她甜甜地在后头喊“爹爹,你等等我”,欧澄依旧翘着胡子,脚步却是放慢了等闺女。 嘿嘿,还不是被吃定了。 终于等到闺女追上来,欧澄嗔怪,“站没站样、胡言语,你在抄书馆是不是也坐没坐样、胡抄写。” 欧意憨笑,“我这不是见到爹爹高兴嘛。” 回头,梁柏微微颔首。 他是女婿,平时话就不多,跟二老更没什么好的,礼节地问好后,安静跟在后头帮忙照看马车,打打下手。 欧澄作为老知识分子,打心里还是瞧不上梁柏这种干下九工作的,见面时只淡淡说了句“你来了”,连个笑容也欠捧。 以前欧意对父亲的歧视都视而不见,但今时不同往。 既然已经知道梁柏身份,再这么袖手旁观,自己岂不是像古往今来婆媳矛盾里站在“中立”立场、实则两头好处都占的渣男! 忒贼。 “爹爹,孩儿有一事要向您禀明……” 欧意打好腹稿,这次得好好给老父亲做做思想工作。 浑然没注意到,走在最后面的梁柏已上前与康素君并行。 “娘。” “诶。” “我托您调查的事,可有结果?” “当然有。” 如果欧澄父女回头看,一定惊讶于丈母娘和女婿二人的悉亲近。 康素君低声说:“我想着此事干系重大,怕写信给你被旁人看去。这不,我就把老头子骗来过年,就是要把这些亲手给你……” 康素君左右张望,确认安全后,迅速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个羊皮信封,予梁柏。 二人因此事通信了大半年,见面说还是头一次。 梁柏收好羊皮信封,康素君叮嘱:“回去再看。” “娘,我省的。”梁柏顿了顿,也悄声反问,“娘你有没有……” “当然没告诉老头子和意意!”康素君立马说,又问,“你这边呢,查到什么?” 梁柏摇头,“我派去调查的人说,当年您解救意意的衢州村庄,已经荒无人烟了。” 康素君一愣,“都搬走了?” “那里深山老林,很可能本不是村庄,而是人牙子的中转点。” “当年我们得知意意可能在衢州,匆匆赶到衢州把她赎救出来,没仔细看那村子……” 梁柏顿了顿,“衢州,不简单。” 本想为子报仇,让梁思礼去杀几个人牙子。 却不料,人去屋空。 梁柏当即下令撒网,将奉宸卫在外的势力都派去衢州调查,却还是半点线索也无。 由此判断,当年拐走欧意的,绝不是普通的拐子团伙。 这么想着,心生好奇起来。 梁柏问:“娘,当年您是如何解救出意意?” 强龙难地头蛇,欧家在商州小有名气,但欧意被拐到衢州,拐子团伙可不会轻易放人。 康素君出神秘的笑。 梁柏并不催促。 康素君:“老头子找商州府衙借出几套服装,我们打扮成商州衙差,见到意意后,对人牙子说,意意涉嫌一起谋杀案,我等是跨州拿人。” 梁柏了然,“他们怕惹事,只好息事宁人。” 那村庄以贩卖人口为生,若是父母寻人,可能会被勒索高额赎金甚至杀人灭口。 梁柏不夸赞,“泰山大人这招声东击西,高明。” 康素君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意意以前被拐到衢州的事?” 梁柏眸深深,“她噩梦,有时会说些奇怪的梦话,我照学下来,长安云集天下商贩,我找了几个商州附近的商贩问,方确认了是衢州方言……” 康素君这下笑不起来了,“意意在梦中……都说了些什么?” 梁柏眸中的森冷一闪即逝,“无非是想吃饭、我错了、求求你之类。” 康素君当即面痛苦之,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孩子平在人前故作嘻嘻哈哈,心里原来都憋着呢。 “我家意意命苦……” “娘……” 梁柏适时劝阻了康素君的悲伤。 怕被女儿瞧见,康素君忙抹干泪痕,“事关女子清誉,我们本想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正好意意失忆,我们便瞒着,直到和你成婚前才告诉她。难得你竟然……还想替她报仇雪恨……” 梁柏温声道:“这些年,辛苦娘了。后面的事,就给我吧。”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