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悦 似夹杂着雷霆之怒的呵斥声令傅昕妙脚步一顿,眼眶瞬间红了, 但好歹没哭, 转身出了偏殿。 傅彦行进屏风后看了一眼, 涟歌还在安静地睡着, 他轻道一句, “好生伺候着”,转身出了偏殿。 安静的室内,瞬间出现个人,方才那女云卫不知又从哪儿出来了。 傅彦行打偏殿出来, 傅昕妙怯怯道,“皇帝哥哥, 是母后让我来问你,一会儿的宴会你去不去?” 今京里十岁到未出阁的闺秀们几乎都到齐了,静成太后自然不肯当过这个机会,想着儿子能多看一眼那些女眷也好,便差傅昕妙亲自来问, 她也清楚, 若是遣个人来, 傅彦行是不会理会的。 傅彦行没答话, 她又道,“二哥哥和毓哥哥也应了母后会来的。” 傅彦行低声道,“母后真是胡闹。” 给傅昕妙选伴读,要他们参与做什么? “母后说,下午要玩锤丸, 毓哥哥于此道通,需得请他做个裁判。”傅昕妙道。 傅彦行道,“朕知道了。” 傅昕妙也不知他这意思是去还是不去,总归她将话带到了,便请辞,“臣妹先退下了。” 傅彦行先去了关押那太监的侧间,霍青刚审出来些消息,到他耳边说了,他长长的凤眸里闪着光,道,“利落些。” 霍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陛下很早以前就在撒网了,如今虽出了萧姑娘这点岔子,但于陛下而言,对大局没有影响。反倒是贼子们瞧出陛下待萧姑娘的不同,太过急躁,自己先了阵脚。 傅彦行重新回了偏殿,涟歌还未醒。曼陀罗汁的药效渐渐褪去,她比先前睡的要舒服些,拱着被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贪睡的猫儿。 他算着时间,让安拿了几本折子过来,到一旁的桌案上坐了,借着光看。 过了许久,涟歌才打着哈欠睁开眼睛,琥珀的眼睛噙着泪花儿茫茫地,入眼是绡红金帐,全然陌生。 先前的记忆如水涌来,她以为自己给贼人捉住了,躺在上不敢动,想着能借机得些讯息,可四周静悄悄的,隐约间只有纸张翻动的细碎摩擦声。 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前下了锦帷,模模糊糊只能瞧见不远处的屏风后面有个坐着的身影,许是听见她这边的声响,那身影站起来走到边上,伸出大手掀了帘子。 涟歌赶紧闭上眼,装睡状。 傅彦行薄勾起,轻笑道,“既醒了就别装了,长乐那边的宴会快开始了。” 听见是他的声音,涟歌睁开眼惊恐地望着他:陛下抓我干什么? 傅彦行似是知她所想,无奈道,“不是朕掳的你。” 他既这般说,涟歌也不怀疑,方才她已经确认自个儿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原原本本的样子,便掀开薄被行了一礼,道,“臣女谢过陛下相救。” 傅彦行淡定地受了礼,又听她问道,“陛下知道是谁对我不利吗?” 傅彦行本就不打算瞒她,道,“晋王世子,傅毓。” 涟歌一脸错愕地望着他,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她难以置信,檀口轻启,声音颤抖,“陛下会不会错了,臣女并不认识他。” 傅彦行望着她,斩钉截铁道,“你在来金陵的路上,与他同坐一条船。” 涟歌回想许久,似乎明白他说的是谁,却更糊涂了,“可臣女并没有得罪过他。” 傅彦行转身出了寝殿,涟歌跟上去,才发现偌大的殿内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她后知后觉地认为于理不合,却见傅彦行亲自去到乌木嵌螺钿半月形桌上拿了只白玉茶杯,涟歌忙上前去为他斟茶。 斟好之后傅彦行却不是要喝,而是将它随手递与了涟歌,被他沉寂的眼神定定望着,涟歌赶紧接过来喝了两口。 她确实渴了,将杯里的茶水喝了个光,动作甚至有些急切,漏了几滴水在边,便下意识伸出小舌头去舔,却没注意到傅彦行发沉的双眼里卷起了层云雾。 她放下杯子,他温声问道,“还喝吗?” 见他一副等她点头便要再斟一杯的架势,涟歌讪讪摇头,她可不敢让皇帝给她倒水喝,方才那杯好歹是她自个儿倒的。 傅彦行到一旁的樟木山字屏嵌瓷罗汉的一边坐了,往另处的凳子上一指,才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涟歌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跟过去到他下首数尺外的凳子上坐了,疑惑道,“臣女不明白。” 傅彦行专注地望着她,道,“他与朕有龃龉,查出朕对你上心了,便想拿了你做筹码。” “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话在涟歌耳边炸开。她想问怎么会有人胆大到敢和皇帝有龃龉呢,也想问拿了她做什么筹码,可脑子的,一直在回响他那句,“朕对你上心了”,一时怔怔的。 “陛……陛……陛下……” 傅彦行一双眼里有温凉的水雾弥漫开来,这一刻神情温柔,是水糅合光酝酿成风化作,熏得涟歌不知所措。 傅彦行有心将心意说给她听,又想着她还小,情窦未开,舍不得将小姑娘紧了,便道,“自去岁你救了朕,朕少不得要在你身上费些心思,他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盯上你。” 涟歌一惊,恍然想到什么,“陛下的蛊毒,也是他下的?” 那倒不是。那下蛊毒的另有其人,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傅彦行便晗着头,任她误会。 身为明仁帝唯一的公主,又是皇后所出,傅昕妙的长乐是皇庭里数一数二的金碧辉煌。内贝阙珠阁,金楼玉宇,更有亭台水榭,万紫千红,夏可荷塘采莲、桐荫乞巧,冬可围炉博古,寒夜访梅,秋时节曲池千,赏花阅木,怡情雅致,自不必多说。 傅昕妙依偎在静成太后身边,看着下方坐着的一众女孩儿们,意兴阑珊。静成太后道,“你可喜谁?” 她心中已有人选,却盼着女儿能选个自己意的。 傅昕妙左看又看,没有意的,静成太后道,“你都与她们不相,怎知道没有喜的,给自己选伴,总要合得来的才好。” 与身后候着的嬷嬷一阵耳语,那嬷嬷上前去传旨,道太后邀请各位闺秀们去锤丸,先领着要上场的几位去更衣了。 萧涟漪一向对这种奔跑跳跃的活动提不起兴趣,便和那嬷嬷道身体不适,没去。 何窈也没去,她和萧涟漪是一类子的人,不喜跳,听她说身体不适,便道,“萧大姑娘可要请御医?” 她是超品定国公之女,又是太后侄女儿,当然是除了傅昕妙之外的女孩儿们的焦点,剩下还没去的闺秀们也都围过来,颇为关切。 萧涟漪道,“不妨事,何大姑娘客气了。” 她虽这样说,何窈还是唤了几个人将她扶到偏殿耳房去歇着,长乐她来得多了,人知她身份,都很客气。 不多时有人过来请她们去观战,萧涟漪心中惦记涟歌,推说不去,何窈便留在长乐里,待众人皆退下后,她才问道,“萧大姑娘可是担忧令妹?” 萧涟漪惊诧地看着她,何窈笑道,“方才那人来传唤时我听见了,今季姑娘没有来,太皇太后留着萧二姑娘多说会子话也是可能的。” 萧涟漪心内忐忑,但在里什么事也做不了。 何窈在耳房待了一会儿,侍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站起来道,“萧大姑娘在此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出了长乐,系了披风一路往校场去。锤丸已近尾声,场上两队香汗淋漓,傅毓穿了青绣玉竹短打,站在一旁当裁判。玩锤丸的都是子活泼的人,间或和他顽笑两句,倒也声笑语,好不热闹。 何窈去观众台坐了,一拔男子着黑窄袖长袍打外场进来,如墨长发尽束玉冠内,虽肃着个脸,但五官清俊,极惹眼。 傅彦彻。 何窈的目光随着动了动,傅彦彻先到上首给静成太后请了安,方进入场内和傅毓一块指点姑娘们打球。她静静瞧了一会,面上表情似漫不经心,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却紧了又紧。 宸内十分安静,涟歌拿着本书,一边看一边觑眼去瞧傅彦行,本静不下心来。 英武的少年皇帝对她时不时望过来的小鹿般的目光置若罔闻,全副心神扎进案上的奏折里,时而敛眉沉思,时而神淡淡。 涟歌轻舒一口气,也不敢打扰一国之君处理政事,神复杂地垂下头,继续去翻手中的书。 方才她本想赶紧回长乐去,陛下却告诉她,晋王世子是今锤丸的裁判,她就很没骨气的怂了。 她请陛下差人直接送她回府,谁知陛下竟直接将她带来勤政殿,说要处理政务。她好懵,虽她不是里人,可也知道勤政殿是不许女眷随意出入的,而她居然在这看了一下午的话本子—— 陛下的勤政殿里居然有话本子,这可真叫人惊讶。 等过了申时,外头进人来传话,说华昭公主选了王将军家的二女做伴读。 傅彦行往涟歌那边看了一眼,心道跟他之前想的差不离,王家二女会些拳脚功夫,子很直却有些火爆,有她陪着傅昕妙,正好可以将她带得活泼些。 涟歌站起来,喜道,“陛下,公主选完伴读了,臣女可以走了吗?” 傅彦行眼神幽暗,过了两息将之前那女云卫唤出来,望着她淡淡道,“霍青是男子,多有不便,你将她带回去做个侍女。” 那女云卫眼也不眨,俯身往涟歌方向跪下去,道,“属下望舒见过姑娘。” 涟歌没拒绝,却忽地想起上午他说的话,沉默半晌之后试探地问,“陛下为何对臣女这般好?” 第43章 亲亲 问出口以后,涟歌十分忐忑。她尚且未往什么才子佳人英雄泪的剧情上去想, 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却能很明显的受到对待自己是和善的。 傅彦行心中觉得不容易, 这两次接触下来小姑娘终于没那么害怕他了, 且居然能觉出来自己对她不赖, 他十分开怀。 “你救过朕,光这一点,足以让朕护你余生无忧了。”他眸中有泛雾,沉声道。 涟歌点点头, 又道,“臣女只救过您一次, 可您帮过我很多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这些都是小事,于朕而言并不费力。”他望着小姑娘盈盈一朵花一样的身姿,愈发觉得自己挑衣服的眼光独到,沉道,“你若真心想报答朕, 便给朕做个荷包吧。” 他记得当初在濮时, 她给家中父兄做过靴子, 本想叫她也给自己做一双, 可如今关系未明,知她肯定不肯,只能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今次要了荷包,下回再寻个旁的由头要双鞋,要件衣裳又有何难? 得亏没人知他心中所想, 不然堂堂一国之主,眼巴巴地算计着人小姑娘做衣物,真得让天下人惊掉大牙。 涟歌未想到他竟然这样说,有些动。想着陛下定是知道他真正所需自己也给不起,所以随便讨个东西让自己心安些。 可……她轻咬瓣,有些为难,“陛下,臣女的女红不好,恐做出来的东西,衬不上您。” 皇帝的一应所需都是由尚局手艺最好的人备下的,她听说一件龙袍都得三十个秀女夜赶工三个月才能制好,怎能纡尊降贵搭配她丑丑的绣工? 傅彦行轻笑道,“无碍,心意为重。就像前几朕给你送医书,也是一份心意,因知你喜才送的。” “噌”地,涟歌一张脸爆红,明白自己之前是误会他的心思了,又想起那几的苦读,又羞又恼,便道,“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女愿意。” 待涟歌从宸离开,安亲自将备给涟歌看的那摞话本整理好,傅彦行瞧见了,道,“将她看过那两本送到朕的寝去。” 他总得知道她都看得什么样的故事,进一步了解她的想法,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回到府里,才知萧涟漪已经回来了,待见了她,十分担忧,“眠眠怎在璟待了这么晚?” 上次涟歌自璟回来所述,太皇太后并不像十分热情的子,今却留了她甚久,这才是萧涟漪一直惦记的原因。 涟歌自然不能将那人不是璟派来的事告诉她,只怕徒增担忧,指着望舒道,“这是太皇太后赐给我的人。” 傅彦行是这般跟她说的。傅毓既打了太皇太后的幌子办事,他借她之名送个人也不算什么,自有人去太皇太后那边周旋,涟歌当然照吩咐办事。 然这是在萧老夫人看来也不同寻常,晚间涟歌去陪她说话的时候将望舒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让下人都退下后才道,“眠眠,你老实告诉祖母,这侍女真是太皇太后赐给你的?” 她疑心是南那个老妖婆,想放人在自家孙女儿身边,好探究她的身份。当年的事那般惨痛,她再不想回忆,如今眠眠长的好好的,自然不愿谁来打搅她的美好生活。 涟歌道,“是的祖母,您有个不放心的?” “你父母不在身边,兄长又忙,自然需得我老祖母多心。”萧老夫人怜地摸摸涟歌的脑袋,待她回房后赶紧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濮去。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