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得注意安全,如果累,告诉我。” 说罢,将月儿放下,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月儿不盈一握的肢,给她足够的支撑力。 大庭广众,如此暧昧的举动自然让月儿羞赧不已,她想要挣扎,却发现上的力道更重了,像是在宣示主权,更像是在给予藉。 “别人看着不好……” 韩江雪今晚第一次勾起他那标志的魅一笑,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在场的所有要员,提高了音量问道:“我搂着的,是我自己的子,难道谁还会笑话我不成?” 他的眼神最后定定地落在李博昌的脸上,月儿不知其然,但仍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双方有着一场势均力敌的暗中较量。 最后,李博昌大喇喇一笑,归结到了一句话中:“哈哈哈,年轻真好。” 第十二章 月儿坐在二楼包厢的沙发上,看着楼下舞池中翩然起舞的男男女女,以及舞池外头接耳的政客军人,月儿手指紧紧握住沙发的边缘,颈子因为疼痛而紧绷伸长。 一滴汗,正好从耳后轻巧滑落,没入旗袍领口,全程引着韩江雪的目光。 她侧头,正对上那灼灼目光,双方都有些意外。此刻军医正在为月儿处理伤口,而韩江雪也正陪在她身边。 军医清理完创口,又上好了药水,想要为月儿包裹上一层纱布,被月儿拒绝了。 “包上了行动不方便,现在便好的。” 她转头,韩江雪已经神如常,也没有解释方才目光的含义,只是安静地拿着酒杯,摇晃着,但并不品酌。 “你不必在这里陪我的,你有社,我自己坐在这就行。” 韩江雪盯着那酒杯中转起的漩涡看了许久,神晦暗不明,只轻声回应:“不必。我是他们的社对象,躲到深山老林里他们也回来寻的。” 确实如他所言,作为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人,韩江雪没有出现在舞池之中,让人一睹风采,而是躲在了包厢之中,早就急坏了跃跃试想要攀援附会的众人。 奈何包厢门口守卫森严,没有十足十的分量,确实不敢舔着脸直接登门拜访。 但很快,月儿又一次见识到这世上最不怕死的,通常都是女儿身。 包厢门被推开了小隙,刚好足够钻进来一张俏皮致的小脸,像深林木丛中横冲直撞而来的小鹿,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毫不惧怕地打量着沙发上的少年郎。 月儿懂男人,都是来自珊姐的灌输与培养。但懂女人,却是长久地在女人堆里浸染的直觉。 她能看出来,那双眼睛看向韩江雪,并不似任何人看少帅那般。在这双眼睛里,眼前人,就是少年郎。 “江雪哥哥,你怎么不出来跳舞呢?我在楼下等了你许久,终于等不及了,便寻上来了。” 江雪哥哥……这声音脆生生的,不带一丝羞怯,大大方方,像面对的是司空见惯的一餐饭。月儿觉那么一刹那,她的心脏都漏停了片刻。 “你寻我做什么?我看你在舞池里都转了好多圈了,舞伴那么多,还缺我一个么?” 月儿方才看了舞池许久,骤然回头正跌入韩江雪的灼灼目光。那片刻须臾,她侥幸地以为韩江雪心眼都是她,原来,他还是盯着舞池看了许久了。 那女孩却嘟着嘴,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韩江雪身边,轻巧的身子陷进沙发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还稍稍往韩江雪这面倾了一点。 差一点,二人便挨上了。 “江雪哥哥你骗人,你本就没看舞池,我也本没跳舞,我就在等你呢。” 月儿不知为何,方才酸涩的口又片刻释然,乍起乍落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这可如何是好,她不是告诫过自己关于男人,诸事并不在意么?可为何仍旧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不该,确实不该。 韩江雪又要说什么,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再抬头,是今天的主角李博昌夫妇,一路小跑,带着脸歉意,赶来了。 “莉莉,你是不是又胡闹人了?”李博昌声音中透着严厉与责备,但双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他与夫人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却并没有让女孩起身的意思。 月儿猜出来了,这女孩,应当是李博昌的女儿吧。 西洋人的沙发柔软,舒适,但想要规规矩矩坐得笔直不移,还得是老祖宗的太师椅。 你看,这女孩坐下才多久,身子便越来越倾斜,倘若再不拦着点,再等一会,便要跌进韩江雪的怀里了。 韩江雪笑着与李博昌夫妇寒暄:“无妨。” 却在话音刚落的一刹,骤然起身。那位名唤“莉莉”的姑娘向□□得厉害,又失了依靠,直接扑向了沙发的右侧,太直接砸在了月儿的肩头。 身体猛地向下落,头部却受了阻碍,生生地崴了脖子。 韩江雪站在包厢的围栏处,佯装对于身后的闹剧毫不知情。可莉莉的丑态与月儿的错愕,让李博昌夫妇却不能装聋作哑,只有狠狠地嗔怪了她一番,又不得不向月儿好一番道歉。 月儿被韩江雪这番作为逗得忍不住想笑,奈何确实又不敢笑出来,只得紧攥着手心,让神优雅从容。 “无妨。”她也学着韩江雪的语气,一颔首,一微笑,规规矩矩,皆是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这一切,与莉莉的孟浪都对比得格外明显,让李博昌的面上更加挂不住了。 莉莉如此出了丑,少年人不服输的心让更是意难平。她扭了扭崴了的脖子,起身,愤愤地瞪了一眼父母,眼圈里都是泪花在打转。 半晌,在韩江雪与李博昌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完了军务之后,莉莉脸上的愠与赧然都烟消云散了,她平复好心绪,走上前,双眸大大方方地直视着韩江雪的眼睛。 “江雪哥哥,肯定是夫人受伤了,你没有舞伴了,才不去舞池跳舞的。”说罢,便扯着韩江雪的袖口,故作娇俏地晃悠着,“我们一起去跳舞,好不好?” 李夫人刚要张嘴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李博昌用眼神给制止了。 他依旧保持着方才那副双面人的模样,面上嗔怪,可字字句句却向着女儿说话:“哎,你江雪哥哥如今是新婚燕尔,你这时候和他跳舞,恐怕少夫人会介意啊。” “少夫人”是留洋归来的新派人士,跳个舞而已,倘若也介意,显得小家子气又不懂大体。月儿因为这一句话,对李博昌刮目相看了,同时也略略猜到了韩江雪今晚执意要与她共进退是为了什么了。 莉莉纤长葇荑已然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袖口袖扣,渐渐地向下滑,轻柔地握住了韩江雪的手腕。 “我想明姐姐一定不会介意的,你说是吧?” 月儿看着莉莉望过来的眼神,那是她在“绝代芳华”见过的最多的眼神。带着女人对于男人的势在必得,像是野兽对猎物的执着占有。 没有刀光剑戟,却的都是血腥之气。 月儿还在寻着两全之策,韩江雪却触电一般甩开了莉莉的手,语气没有了刚才的虚与委蛇,甚至连客气都懒得保留:“她可能真的不在意,但我在意。” 女孩被甩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同样僵住的,还有李博昌那皮笑不笑的表情。 月儿终于明白,李家对韩江雪的心思如何。她无法理解李家既然对韩江雪有意,又为何能让明家捷足先登? 她也知道此刻不是探寻真相的时候,既然自己是韩少帅的挡箭牌,那这挡箭牌就要发挥起作用来。 为了他?也不全是,或许也为了她自己。 月儿即便咬着后槽牙,也仍旧保持着粉如桃花的笑意,硬撑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李督军您莫怪,江雪这脾气,平里和我说话也是这般,不知道给人留情面。他心直口快,心里未必有恶意的。” 这话给足了李博昌面子,有台阶就赶紧下,他赶紧点头:“这是当然。是小女唐突,少帅莫怪才好。” “少帅这个人,要强得很,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读书要读得最好,气质要最为出挑,连跳舞都要跳得全场最好。”月儿眼眸转,仪态万千,“他说介意,不过是怕和莉莉小姐跳,不如与我跳得那般融洽,难以拔得头筹罢了。” 这话已然说得委婉,任何知情重的人都该知道往后退了,可偏偏少女心傲气,全然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什么道理。 “我虽然不如明姐姐留过洋,但自认为舞蹈跳得还是不错的,姐姐怎么知道,我与少帅跳舞,便不能是全场最好的呢?” 那骄傲的模样,是那般有恃无恐。月儿其实私心里是有些羡慕的,倘若自己也有这等家人作为后盾,或许也可以不必活得如此如履薄冰。 但羡慕归羡慕,关键时刻可不能认怂。月儿低敛眉目,思忖片刻,又不经意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尽是含情,不带任何挑衅意味,却从容得令人发指。 “莉莉小姐看一看,不就知道能不能比得过了么?” 说罢,娇俏依人地站在韩江雪的身侧,二人相得益彰,仿佛从旷古走来的璧人一对,天生就该是在一起的。 她伸出玉手,眉眼调笑:“我想邀请夫君跳支舞,不知道肯不肯赏脸?” 韩江雪将手搭在月儿的手上,舌尖轻舔了角,笑容意味深长:“夫人玉指所向,为夫万死不辞。” 二人下楼的过程中,韩江雪试探地受月儿双腿的着力,仍能觉她有些吃力。 耳语问道:“你能坚持么?其实不必勉强。” “我看明白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得跳出来救主公啊,不然主公被拐走了怎么办?” 韩江雪脚下一顿,看了一眼身边的娇,这副伶俐的模样与在韩家时的万般小心又不一样。他总是能受到月儿所带给他的意想不到的惊喜,他不得不带着玩味彩地思量,这小娇,究竟有几副面孔? “哦?那鸿门宴上闯营救刘邦的,可是樊哙那个大胖子。你……还打算救我么?” 月儿眉一挑:“臣死且不避,胖点安足辞?” 二人咬着耳朵说笑,从旋转的楼梯上一路走来,已然成为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 刚刚休息片刻的乐队也十足十地有眼力价,奏响了快的华尔兹。舞池上贴面回旋的舞者们很识趣地将最中央的位置腾出,留给最受瞩目的人。 刚开始,月儿还是有些紧张的。她腿上有伤,又被寄予了太多人的目光,还有为韩江雪挡烂桃花的任务,这一切都让她口吊着一口气,时刻不敢松懈。 然而二人规范而曼妙的舞步踏起,他身上清淡却好闻的古龙水味掩盖住了场的无形硝烟,让月儿真切地受到了他的存在,煞是安心。 渐渐地,乐曲渐入高,二人的合作也渐入佳境。月儿足地贴合着他的身体,慢慢地阖上双眼,用耳朵去欣赏音乐,用心去享受舞蹈的美好。 她脑海里的景,是漫天彩霞的海边,是一望无垠的冰川,是芳草连天的原野……天地苍茫,无一人可以打扰,唯有她与他,恣肆地舞着。 一曲终了,月儿终于在众人的呼与掌声中醒了过来,她的身躯被紧紧拥在韩江雪的怀里,抬头看去,是他那同样望了过来的宠溺眼神。 月儿并不急于抬头看向包厢里的莉莉,她不值得月儿仰望。 月儿在众人惊的眼神中,优雅挽着韩江雪,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你舞得真好,有些出我意料。”韩江雪的赞叹轻柔而平淡,但月儿知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欣赏。 “或许我的人生,能出你意料的事情,还很多。” 韩江雪看着月儿那副志得意的样子,眼神也愈发温柔了,低声问:“跳舞的时候,不疼么?” 如若他不提醒,月儿都快忘了膝盖处的伤了,她笑笑:“你看过安徒生的童话么?美人鱼为了王子变成人类的时候,每走一步,也是这么疼的。” 其实月儿以前哪里读过什么安徒生童话呀,不过在韩江雪的书架里翻到了这么一本书,便似个孩子一样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韩江雪成的外表之下,一直都有着无法与人言说的幼稚一面。他偏看童话故事,或许与从小便缺乏母有关吧。他多想自己也像其他兄弟姊妹们一般,每晚睡前都有个人为他读一篇晚安故事。 然而这一切,他都未说出口过,全部埋藏在他深沉的内心里,成为了他坚硬躯壳下柔软的秘密。 月儿也童话,这让两颗心又一次走向了彼此。韩江雪很想告诉月儿,他不是那王子,并不希望姑娘为了他要付出如此钻心之痛。同样,也不会为了利益,抛弃这心的姑娘。 但最终,韩江雪没有说出口。能说得出口的誓言,在韩江雪看来都略显轻浮。 他的誓言,如同他的秘密,深深植在心窝处。早晚,能借着光雨,生发芽。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