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该,在两个甚至只能称得上面的男人面前落泪。可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左冲右突,意图破出来,让她哽咽难言。 她眼前再无他物,只有这么一尊鼎。 鼎身古旧,龙纹盘覆。 青灰的小鼎灰扑扑,灭了灵光,便那被认主过后的宝也湮灭了光泽,但她却在其中觉到了一股悉的气息,久久空置的心,哐啷一声,终于落回了实处。 美人梨花带雨,云涤却不快地沉了脸,袖手一卷,将乾坤鼎收回,却被傅灵佩一把死死按住,“道君还未及认主?” 肯定的语气。 傅灵佩猜测,这四方鼎必是与那玉戒一样,认不了主。她心中那个猜测,越来越肯定,心底越发透亮—— 凌渊,必定还在。 这个鼎,便是拼了命,她也要重新拿回来。 云涤挑挑眉,手停了下来,环道:“最近事多,还未及有空。”目光细致地在傅灵佩面上转了一圈,发现她眼底的惶急似去了许多,心中一跳,问道: “不知静疏为何如此肯定?” 傅灵佩垂眼,将势在必得的心思全都掩入密集的眼帘,沉声道:“这仙宝的宝一道未解,是以静疏猜测,道君还未认主。” 四方小鼎被她紧紧握着,白皙的手背因紧张,几乎爆出了青筋。 “哦?是么?” 云涤收回眼,不置可否道。面上看不出信没信,不过眼底的不快却是明晃晃的,“看起来静疏与乾坤鼎原来的主人情甚笃,可真是羡煞旁人。” 玄宇笑称,“凌渊真君确实是个难得的男子,论相貌,与道君是梅兰竹菊,各擅其场。” 傅灵佩脸苍白,眼里的伤未褪,“凌渊待静疏确实极好。是以见了这乾坤鼎,便如见故人,一时失态,还请道君见谅。” 她很清楚,现下并不是夺鼎的好时机,在云涤强大的神识和威赫下,乾坤鼎到不了她手中。 玄宇暗中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也让傅灵佩知晓,不论她如何想要回这鼎,此时也决计不行,需想个周全的法子,徐徐图之。 云涤发觉几百年都未动的铁石一般的心肠今竟奇怪地连连松动了两回。他并不害怕,甚至一反常态地心愉悦,看着眼前这垂头掩泪的美人,心软了软:是啊,她不过还是个未及百岁的丫头,情深厚的情人逝去不过初初大半月,留恋故旧,才是常态。 重情,总好过寡义。 云涤放下了提防的心,甚至用手轻轻抚了抚傅灵佩的发顶。 傅灵佩硬是撑着没动,脑子里不断盘算着,思来想去,却还是未能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 云涤看着掌下跟刺虫一样,明明僵硬得不得了却还是着没动的女子,难得地觉到了一丝捉人的愉悦,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代,逗心仪的女子。 “你想要这鼎?” 他轻声问。 远处的风吹过,带来一股清新的水汽,吹散了桃花甜腻的香气。湖边碧草摇曳,傅灵佩咬住牙,收回手,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诚实地道: “想。可道君不会给。”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错,本尊不会给。”云涤颔首,对这女子难得的清醒有了一丝赞赏,他将几上小鼎拿回抛了抛,态度闲适,“其实这鼎,对本尊虽有些用处,但本尊不炼器,还是浪费了。” 他有些遗憾,“若是有旁的仙宝与本尊对换,本尊倒也肯换一换。” 这话,傅灵佩自然不会当真。 她手头的须弥境,是比仙宝还要更胜一筹的东西,直到如今,她也没明白这能自然成长的空间究竟是什么品阶。可若她真的傻乎乎地拿出去与云涤换鼎,恐怕不但换不到,还会落得个直接殒命的下场。只有地位对等,才有谈价的可能,否则便是被大鱼吃了的虾米,毫无还手之力。 多情之人最无情。 似云涤这样活了这许多年的,更是心硬得连斧都凿不开。傅灵佩自然不敢期待他的行一善,只苦笑了笑:“仙宝难得,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已是祖坟烧了高香,哪里还能有?” 云涤自然当她不会有,那话也不过是随口一抛。袖手一收,将乾坤鼎重新收入了囊中,傅灵佩只觉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悉的觉顿时消失了。 她怅然若失,执壶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静静地饮了下去。 玄宇默默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悲悯,他从前见过那两人的相处,自是对他们的情谊受得真切,见她孤雁独存,心中难受,也与她对碰了一杯。 三人佐景以酒,谈笑风生间,倒也过得极愉快。 云涤这人是风月老手,并不急,若不究其心思,倒也是言谈风趣识闻广博的妙人。 直至夜幕低垂,三人才都各自作别。 傅灵佩邀玄宇在天元派住下,云涤也随之老实不客气地留了下来,打起了近水楼台的主意。 待傅灵佩安顿好各方,才来与妩清代,谢了她今清出紫脩峰的安排。 孰料妩清态度冷淡,将她上下扫了几眼,摆出一副第一次认识她的模样,抛了句:“好自为之。”傅灵佩莫名其妙地回了天剑峰,自不知被人当做了寡情之人, 青竹小楼内,尤妙见她回来,兴冲冲地冲了出来,还未及靠近,便捧着脑袋直往后退,抬手阻止她,“停!停!停!” 傅灵佩想起那血鹰石,脚步缓住,深思了起来。 第347章 330.329 云涤这人, 看似风好,其实对任何人和事都不在乎。 这大约是活久了的通病。 傅灵佩看得透彻, 也看得出此时云涤虽对她起了极大的兴趣,可这兴趣其实并不伤筋动骨,过家家似的,随时就能抛下。故而她并不愿,亦不能以这兴趣为切入点来讨回丁一的乾坤鼎。 ——在一个为灵宝就能打生打死的修真界,这并不现实。 对上这个一个比陆天行只强不弱的化神圆, 傅灵佩只觉得头大如斗,于是娇娇口中的“血鹰石”便成了她唯一能找到的切入点。 毕竟, 云涤对她来说太神秘了,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而功法,常常涉及到一个修士的本。现而今,她若是能明白血鹰石的出处, 说不定便能探究出一二, 找出夺回乾坤鼎的方法。 傅灵佩往反方向略走了十来步,而后在小楼内设下九环锁阵, 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探听, 才问道:“可好受些了?” 过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尤妙才停止叫唤,有气无力地道:“好多了。” “是因为我与云涤呆了一整的缘故?” “除了这还能因为什么?”尤妙没好气地转了个圈,落到娇娇脑袋上跳了跳道:“不要问妙儿为什么,因为妙儿也不知道。” 傅灵佩:“……” 她无奈地闭了嘴,看起来在尤妙这是得不到答案了。 “娇娇, 你可知道?” 小白狐狸嗅了嗅鼻子,趾高气昂地翘起了七条大尾巴,“老大,这玩意我听都没听过,怎么会知道?!” 傅灵佩再次无奈地闭了嘴,再看身旁灰兔子雾蒙蒙无辜的大眼珠子,忍不住叹了口大气。 是她的错,不该高估这脑子只有美人玩乐的白狐狸的脑容量,也不该以为小白人重铸后的识闻储备能赶上原来。至于灰兔子…… 虽是老实皮囊芝麻心,可到底底蕴不够。 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 傅灵佩振作神,匆匆出门,阔别多年后,再一次又来到了藏经阁门前。 当年初初筑基,在藏经阁三楼选了南明离火诀后,傅灵佩便一回都再没来过。 以她如今元婴身份,入藏经阁三楼已不需要特殊手令,镇守藏经阁后的修士不过初初扫了一眼傅灵佩,神识与她轻轻一触,确认她没有被人冒充后,便不再管了。 于朦是新晋结丹的金丹修士,见一白衣修士深夜来阁,先是吓了一跳,待视线落在傅灵佩那张脸上,忍不住便晃了神。 他自然知道见到这样一张脸代表着什么,静疏真君在天元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私下传递的美人榜首页几乎是被烂了的。可画上丹青再显著,又怎及真人风采? 于朦恍然发起了痴,出了一脸呆样,直到听到傅灵佩一声不悦的冷哼,才清醒过来。 此时,冷汗已了后背,他连连躬身作揖: “拜见前辈,前辈漏夜前来,可有要事?” “本君要入藏经阁三楼,你且验一验。”便是藏经阁后的驻守修士默认了,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少。 于朦手上娴验过,将身份铭牌还给了傅灵佩,便侧身让了开来,请出了传送法阵。 傅灵佩一哂,也不多言,将铭牌与法阵一触,人已踏上了法阵,来到了一处独立空间。 以她如今眼力,自然能看得出所谓的藏经阁三楼并不存在,而是在一处折叠空间,就与曾经尤水儿那府设在折叠空间里一般,没有特殊的指令是来不了的,这样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天元派的传承安全。 傅灵佩早先便选过了南明离火诀,是以此回来,半空中被团团光晕包裹着的玉简并未有任何动静,全都静静地呆在远处。 她不过站了会,便知道此处没有自己想寻的东西。 ——也是她想当然了。 三楼的玉简虽珍贵纳罕,可却多数是功法玉简,她要寻的,该是奇闻异录才对。 傅灵佩只能跳出了折叠空间,重新踏上了藏经阁二楼。 二楼的空间大出三楼何止一倍,显然是用上了空间扩容术,一排一排立式箱柜矗立在整个房间内,其上的玉简跟白捡的大白菜似的堆了一层又一层,摆放得毫无秩序。 傅灵佩看得有些脑门疼。 夜已深,整个二楼不过三两个修士在挑挑拣拣,傅灵佩无意引起他人注意,特特将自己气息掩了,确保那些筑基金丹不会留意到自己,才一排一排地用神识扫了过去。 元婴修士的神识堪比江河,涌入这浩如烟海的玉简世界里,花费的时间要比低阶修士少上不少。 不过一个时辰,傅灵佩便将不曾见过的十来枚杂简找了出来,一一看了个遍——前世她在筑基后,为了寻排毒丹,在这藏经阁找了许久的玉简,也正得益于此,那些翻开过的,傅灵佩便没再看第二遍了。 修真者的记忆是长时记忆,傅灵佩从不曾忘过。 可惜,偌大的藏经阁中,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一丁点关于血鹰石的记载,傅灵佩只得在花费了一整夜时间后怏怏离去,留下于朦痴痴的身影。 傅灵佩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天元坊。 此时,晨光将未,茫茫的白雾还未被渐起的太穿透,傅灵佩踩着晨朝,一路回了傅府。 迁族之事非同小可,傅青艋一夜未休,其余的傅家人也多是睁眼到了天明。 各处拜在其他门下的傅家子弟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天元坊安排给傅家之地狭小,许多人住不下,便干脆都集在院中打坐修炼,见傅灵佩乘风饮而来,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对未来无穷希望生出的喜悦。 傅灵佩慨万千,有人死了,有人还活着。 她同窗的那些傅家子弟中,很有几个已垂垂老矣,没突破筑基显然没几年好活了;还有些悉的面孔不见了,傅二、傅九死了,傅三、傅十一没回来…… 界界如此。傅聪箜那辈,也是如此,逃不了这个定数。 修真路难,能一路同行一段,已算难得,而最终能陪在身边的,寥寥无几。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