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过在场几人的面孔,最后视线定在母亲刚硬的面容上。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恋。” 第75章 我喜你就够了 “你一直对我们心有怨恨!”母亲猝然动起来,一掌拍在桌面,“我知道,从北岩出生开始你就在怪我们。你以为我想那么大年纪再养个孩子吗?可没有北岩,我和你爸老了怎么办?靠你吗?躺在病上,你就是扶我们起来上个厕所都难!” “你现在是能照顾自己,那是因为你年轻,等你六七十了,我们也走了,你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生活?我生北岩我有错吗?我让他照顾你我有错吗?” 好似一座酝酿了十三年的活火山,一朝爆发,她到处吐着灼人的岩浆,伤害任何靠近她试图劝说她的人。 “舅妈,你别动。” 沈洛羽的手刚搭上母亲的肩膀,就被她猛地挥开。 “你们早就知道了是吧?” 她怒目瞪着沈洛羽,又去看另一边的姑姑,“我就搞不懂了,你们怎么总掺和别人家的事啊?当好人说好话谁不会?我严厉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没有我北芥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能有现今的成就吗?” 姑姑板住脸,一改先前温和态度,冷声道:“你能跟孩子好好说话,谁要掺和你们家的事?” “你好好说话,晓瑛也是关心孩子。” 父亲虽然惧内,却十分疼我姑姑。两人幼时父母早逝,相依为命长大,后来姑姑年纪轻轻守了寡,身体也不好,父亲背后没少伤,觉得妹妹命苦,因此总是让母亲能帮衬多帮衬,有事没事多走动。 从茫然与震惊中回神,他没急着跟着母亲一块数落我,倒是帮姑姑说起话。 这无疑火上浇油,母亲豁然站起,指着他鼻子就骂:“北建辉,你给我闭嘴!嫁到你们家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三十多年了,管孩子是我,做家务是我,照顾你妹妹还是我,你除了坐那儿跟尊佛似的还会什么?” “你这话说的,我没赚钱养家吗?孩子是我不想管吗?那是你不让管,嫌我管的不好……” 本以为今天是我与姑姑她们,同我父母间的三对二,想不到竟成了母亲和我们的一对四。 我暗暗叹息一声,跟着缓缓起身,加入嘈杂的争吵中:“我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 我尽量维持平和的心态跟语气,不想加剧矛盾。如今再一一细数彼此的不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既分不出个子丑寅卯,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能得到认同当然最好,但若得不到……也无需强求。 “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当然不需要我们意见了。我们跟你都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你看不上我们也是很正常的事。”母亲皮笑不笑地说着,眼都是嘲讽,“你要找男的,你也找个会过子的呢?你看看外头那个,浑身上下都写着花花公子几个字,嘴里那几百几千万跟玩儿一样,年纪轻轻不学好辍学去赛车,和你能是认真的吗?” 她要是直接否定我的向,我还痛快些,可她偏不,以一种表面“为你好”的姿态,暗暗施行自己的控制,妄图将自身意志强加于我。我若不听,就是不孝,是“吃苦还在后头”。 我蹙眉道:“我不需要像你证明他对我是不是认真的,我比你们要了解他,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隔着餐厅门,她抬手指着客厅方向,嗤笑道:“他才二十一,北芥,你四十的时候,他也才二十八呢!今天我就把你当闺女看了,你找这样的,甭管对方再有钱我都是不答应的!” “我答应了。”她话音刚落,姑姑就在旁小声拆台。 母亲当即又是一掌重重拍向桌面,斥道:“有你什么事!” “舅妈,你不是怕北芥老了没人照顾吗?这比他小十几岁不正好吗?他七老八十的时候,人商牧枭还能动弹呢,头递杯水喂个饭还是能做到的。”沈洛羽不愧辅助一把好手,解析问题角度颇为刁钻,瞬间把母亲堵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她脸涨得通红,简直要气到怒发冲冠,一只搪瓷杯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叫停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 暂且安静下来的餐厅里,只剩茶缸在瓷砖上滚动的声响。还没等它停稳,餐厅门便被倏地拉开,商牧枭冲进来,以保护之姿挡在了我的面前。 同时冲进来的,还有蛋黄。 它疯叫着围绕餐桌跑了一圈,最后呲着牙停在了我的身边,同商牧枭一个在前,一个在旁,严密地将我保护起来。 “别动他,是我硬要和他在一起的,你们要打打我。”商牧枭将我挡在宽阔的背脊后,与冲进来时急切的动作不同,他的声音异常冷静,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父亲凝视他片刻,弯自地上拾起那只大茶缸,重新放到桌上。 “行了,你们走吧。”他叹息着道。 母亲面无表情地又坐回椅子上,视线盯着地砖上的某一点不出声。仿佛她的所有气焰所有怒火,都被刚才的那一缸茶泼了个光,现在她已是一滩柴,再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小芥,你先回吧。”姑姑冲我挤了挤眼道。 这是我本来就已经预料到的结果,没什么好失落的。我完成了对父母的坦白,告诉他们我真实的模样,不用一直以虚假的面貌应对他们,这样也足够了。 让商牧枭抱上蛋黄,踩过是茶水的地面,我与他一前一后出了餐厅。 “哥……” 北岩怯怯躲在餐厅门后,扒着门框,仰头望着我,声音里透着不安。 我摸摸他的脑袋,与他道别,告诉他以后会再来看他。 沈洛羽将我和商牧枭送到门口,要我们一路小心,说过会儿会和她妈再劝劝我父母,让我别着急。 “舅妈就是嘴硬心软,你信我,保准给他们拿下。” 自己父母自己最清楚,他们之难以劝动,不亚于说服唯物主义者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神灵。 但至少表面上,我仍是给予了沈洛羽一个乐观向上的态度。 “那就麻烦你和姑姑了。” 她将背包递给商牧枭,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到了楼下,我在前走着,商牧枭跟在后头。快到车前了,我转身,想从他手里接过蛋黄,就见他耷拉着脑袋,无打采的样子,看着比我受的打击还大。 “怎么了?”我等他慢慢走近,问道。 他停下脚步,过了半晌才道:“他们不喜我。”声音有些沉闷,“我以为……我能够讨他们心的。” 他抬起头,双眸在月的照映下显得清澈而透亮,表情是实实在在的不开心。 除了商禄,他可能还没在哪里遭过这样大的滑铁卢。只要他想,他总能讨到任何人的心。 心里有点酸酸的。忽然就明白了余喜喜追星大战黑粉时的言行——他这么好,你们都瞎了吗为什么看不到? “低头。”我说。 他眼里升起疑惑,但仍是低下了头。 “他们喜不喜你不要紧,我喜你就够了。” 我捧住他的侧脸,在他上轻轻吻了一下。 本以为蛋黄的脚不药自愈,可以跟正常狗那样下地走了,结果回到家一给它放地板上,它叫得跟杀猪一样,比谁都惨。 也不知道这小狗怎么回事,这么小的身体,这么大的戏瘾。 商牧枭提倡鹰式教育,说就丢地板上,不相信它能嚎一晚上不睡觉。我忙拦住他,表示这样对邻居实在太不友好,还是算了。 他愣了半天,好像才想起我这小破屋上下左右都是人,不比他家那大别墅。 撇去演戏的成分,蛋黄今晚的表现可圈可点,趁着商牧枭去洗澡,我将它抱上,让它睡在了我身边。 可能晚上一餐饭耗去太多心力,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糊糊中,商牧枭带着沐浴的清气息回到上,可能觉得我抱着狗的画面很有趣,轻笑起来。 “老师,你好可。”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其他人都无所谓,只要有你就够了。晚安。” 第二天是周末,本来我打算带商牧枭去见见廖姐,参加一下久违的心理互助小组,看能不能解开他的心结。结果一大早,我就被杨海的电话吵醒了。 商牧枭把他爸他姐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导致没人找得到他,有事只能通过杨海致电我来间接联系他。 “什么事?”我还不怎么清醒,声音含着丝沙哑。 蛋黄不知怎么睡去了脚边,这会儿听到动静机警地睁开了眼。 商牧枭抱着我的,将脸埋在我腹部,动了动身体,也有了清醒的迹象。 “是这样……”杨海斟酌片刻,将事情来龙去脉道出。 管理梅紫寻作品的基金会,在保养清点画作时,意外在一副固有油画后,发现了一副从未面世,不为人知的新油画。 由于油画内容涉及到商家隐私,能不能展览,后续要如何处理,需要一起协商,所以……基金会会长约了商家三人,下午一点到基金会所在地来,一同探讨这幅画的未来。 第76章 安睡吧,小宝贝 孝之一字,是非常典型的儒家哲理,大多西方哲学家认为它是过时的产物。罗素甚至说过,孝道有碍于公共神的发展,赋予长者更多的权利会导致旧势力的肆。 这一观点不无道理,但不可否认“孝”仍然有其正面的存在意义。 现代对孝道的研究,倾向于它是一种人类的先天特,但需要后天的适时引发,被称为“待发天”,更将它归类为人类之所有有别于其它动物的本原因之一。 换言之,每个人天生便会对“家”、“族群”、“亲长”,拥有极强的依赖。 这种依赖加以引导开发,就成了“孝”。它驱使我们努力成为家族的荣耀,渴望得到家人的认可,惧怕于挑战族权结构…… 而由于它的先天,哪怕最后人们离开了“家”的环境,它仍然不会消失。它极端复杂又极端脆弱,已然成为现代社会的一大焦虑。 可以说,噩梦是它,美梦也是它。 商牧枭打从心眼里无法原谅自己的父母,憎恨他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暴力”,可一旦听闻梅紫寻基金会的新发现,却仍然做不到漠不关心。 他长久地没有说话,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还少见的去台上了烟。 有时候沉默本身便是一种答案。 最后我替他做了决定。 “走吧。”我拿着车钥匙,站到门边招呼他。 他看我片刻,朝我走过来,嘴里含着烟,从我手里一把取过车钥匙。 路上他心事重重,开着车窗又接连了两烟。我体谅他难言的心情,没有阻止,但到第三的时候,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 “好了。” 他抿了抿,收回手,升上了车窗。 车开始移动,太安静了,我打开了广播,温柔的女声正在介绍德国著名作曲家拉姆斯的生平,并一一播放他的作品。 在舒缓的乐曲中,我们到了基金会所在的办公地点——一栋僻静古朴的上世纪小别墅。 小小的黑铁门旁,白墙上爬了绿的藤蔓植物,开着一朵朵红的喇叭状小花。 按响电子铃,得知我们来意,里面很快出来一名男工作人员替我们开门。 “我姓安,叫我小安就好。这边请,我们会长正在会客室等各位。” “其他人都到了吗?”商牧枭问。 “商先生已经到了,商小姐正在路上,说是马上就到。” 说曹曹到,还没走到别墅门口,大门那边便再次响起铃声,隐隐我还听到了杨海的声音。 小安让我们暂等片刻,他过去开门。门一开,果然是商芸柔和杨海。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