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来,是为了谈商牧枭的事吧?”我懒得和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正事。 商芸柔看我半晌,搅拌着面前管道:“我不想你伤得太深,北芥,你是海的朋友,我不会害你。” 先礼后兵,我预她接下来没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怎样?” “牧枭和你往,不过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引起我们的注意。我也算养他长大,他是什么子我最清楚,他不可能和你长久的。你现在是美味的多拿滋,甜新鲜,可等时间一久,你就会变成令人作呕的垃圾食品,归宿唯有毁灭一途。”她直视着我,一字一句,语重心长道,“别让情死在最不堪的时候,北芥。” 撇去她糟糕的比喻,她说得不无道理,但可惜……晚了,已经死了。死的何止不堪,简直惨绝人寰。 经过一晚的情绪沉淀,我已能平静、理地看待我和商牧枭的这段情。不得不说,商芸柔果真是最了解她弟弟的,她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而认同她的同时,我也有些慨:“人类说到底都是自私的生物,以自我足为先。你不让他干涉你的情生活,却必须掌控他的人生,是吗?” 听出我话里明显的嘲讽意味,商芸柔却并不生气。 “你会认为我双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只是尽量想让大家看起来正常点罢了。你知道要维持这个家的‘正常’是多难的一件事吗?”不等我回答,她便自己给出了答案,“你不知道,商牧枭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她往后一靠,双手环,面无表情的时候与商牧枭格外像。 “为了过上‘正常’的生活,我可以不惜一切。” 怔然片刻,有些被她的话震撼到了。 商家果然如方麒年所说,各个不正常。就连看着最正常的商芸柔,都为了追求所谓的“正常”而偏执至此。 “和海在一起,也是为了寻求‘正常’吗?” 其实我更想问,她对杨海的是否有先决条件?“正常”虽然相比财富、美貌容易达成的多,但不能因为它的普遍而否定它发生变化的可能。如果有一天杨海变得不再“正常”,她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又或者,她到底他吗? 杨海是我多年好友,我不希望他遭遇与我一样的事,好不容易重拾情,又被人伤害。 商芸柔显然知道我要问的什么,勾笑道:“有的人恋是为寻求刺,有的人是为传宗接代,我难道就不能为了‘正常’吗?只是一眼,我就确定杨海是我要找的人。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这些对我很重要。而对于旁人来说,这些都和他们无关。” 最后一句话已经很不含蓄,明摆着要我少管闲事。 “我改变不了我父亲的选择,但他好歹在外人看来是个正常人。可你不行,你的存在永远会让我们家显得‘异样’。”她大方承认道,“所以你说得对。为了你好,或者为了他好,这些都是我冠冕堂皇的借口,真相不过是……我想让自己好受。” 原生家庭的不幸,看来并不止在商牧枭一个人身上留下印记。商芸柔如此执着于“正常”,或许也是她对自己所认知的一种幸福的追求。 母亲抑郁,父亲冷漠,弟弟年幼需要照顾,她那时也就是个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若是在她看来难以企及,长大后格外想要拥有,也无可厚非。 我欣赏她的坦诚,但老实说,很难理解她。 “如果我今天拒绝你的要求,你打算如何?” 她微微抬起下巴,垂着眼皮,用着最轻柔的语调,说着最狠的话:“我有能力让你一无所有,北芥,不要我行使这种能力。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能切断商牧枭所有经济来源,更能斩断你引以为傲的事业。没有钱的小少爷,和一个失去工作、不良于行的副教授,你觉得能有未来吗?” 兵不血刃,她清楚人所有的弱点,也知道如何才能准打击。 我不再说话,表面上在犹豫,心里却在想商芸柔这样厉害,杨海上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见我久久不答,警告意味更重地补了一句:“我海,别让我为难。” 哎,我自己都一塌糊涂,还管什么别人的情生活? 左右都是杨海的劫,得由他自己去渡。就像商牧枭是我的劫,我也只能自己了结。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微挑纤眉,似乎不太确定我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她想的意思。 我说得更明白些:“我会和他分手。” 她放下双臂,身体前倾,有些不敢置信。 “你……这么……”她顿住,没有说下去,但我想她大概在惊讶我竟然这样轻易就放弃了,惊讶到一半,又觉得以她身份说这话不太对。 我莞尔:“怎么?你还准备了大额支票吗?” 商芸柔立时语,看着我目光复杂。 “综合考量,这段情各方面都已经不再适合继续。我会和他分手,不会让你难做。” 她找我也就为了这件事,既然解决了,我俩也没什么好聊。 “明天一早我要赶飞机,行李还没理,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不等她回答,我控制着轮椅调转方向离去。 说是回家理行李,但其实也就去两天,没什么好理的。 既然分手,商牧枭从前留在我这的衣服、配饰,还有他送我的奖杯、望远镜都得让他拿回去。 大门密码我没改,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我深彼此差异巨大,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结束这段关系。正好我要去外地出差,不在的两天,希望他能来将东西拿走。顺便,把狗还回来。 商牧枭一直没有回消息,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回我了。 到第二天,手机仍是毫无动静,到我上飞机前都没有商牧枭的任何信息。 我不确定他这是什么情况,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手指悬在他的名字上方,又最终挪开。 算了,随他吧。 飞机行程三个小时,我小睡片刻,还看了一部纪录片,等飞机落地停止滑行后,我重新打开手机,连屏幕解锁都来不及,商牧枭的电话就进来了,巧得简直像是在我附近装了监控。 只是短信分手到底不够正式,好歹也相处了几个月,总要亲口说一句“再见”,也算有始有终。 我盯着来电看了许久,最后接通了。 一句话还没说,对面便先发制人。 “你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他含着怒意,恶狠狠地质问。 我的位置就在舱门边,是第一个下飞机的。谢过空乘为我拿下头顶上方的行李,我一边与商牧枭说着电话,一边通过廊桥往外去。 “我说了,我这两天出差,你没看到我发你的短信吗?” 对面一静,咬着牙问:“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把你带回家你就要和我分手吗?” 这座机场我也是头一次来,不大能辨明方向,跟着人群走了一段,见大家都坐自动扶梯下去了,便四处寻找无障碍电梯。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商牧枭那头语气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沉。 “北芥,是不是我姐和你说了什么?你现在在哪里?我当面和你说……” “和周言毅打赌好玩吗?” 好像忽然被突兀地按下暂停键,他霎时不再言语,要不是还能隐约听到话筒里传出的呼声,我都要以为是手机没电了。 “‘只要给他一点温暖,一点光,他就会乖乖到我手心里来’,记得这话吗?”我找到了无障碍电梯,排在了队列末尾,没多会儿后面也来了人。 人太多了,我不太方便说话,只能放轻声音道:“你已经赢了,不需要再假装喜我,放过我吧。” “你怎么会……”他彻底懵了,完全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 “这两天把东西拿走,我们也算好聚好散了。”电梯来了,我不予再与他多说,也自觉没什么好说,匆匆挂断了电话。 “北芥?北芥……” 手机从耳边放下时,还能隐隐听到他一声比一声更急切的嘶喊。 第42章 再见了,北教授 “罗素的伦理学将道德与人类望相关联,他认为本能之上还有‘神’,神让我们不再自私,让我们可以共情他人。因此价值判断是超越个人的,整个人类望的表达,也就是‘希望’的表达。我们视某种事物是‘恶’的,实际上是'希望'没有人会遭遇这样事物。伦理学至今存在很大争论,而他的伦理学全篇都不太能站得住脚。他希望有一个充情但又不会因情而变得凶暴失控的世界,大家一起探讨美与智慧,这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理想主义……” 演讲结束,台下掌声渐起,我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去往后台休息室。 “老师,您是要在这里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去机场?” 我预定的是下午六点的航班回清湾,现在已经一点,早点去是等,在这里也是等,还不如早点到机场安安心心等。 “送我去机场吧。” 工作人员点头应了声,忙替我协调车辆去了。 两天转眼即过,活动圆结束,我也该回到清湾,回到自己的家。但老实说,我倒是希望讲座一直进行下去,开个一周,半个月,一个月……也好让我有借口不用回去。 主办方特意为我叫了无障碍出租车,上下都很方便,也不用怎么麻烦别人。 一个小时后,我到了机场,将轮椅做了托运,换作机上专用轮椅,之后便拿着机票过了安检,去到登机口附近等待。 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我从包里拿出一本《小逻辑》,不知第几次的从头看起。 对于书籍,人们不该因为读过它而漠视它,对于文字,更不该因为认识它而轻视它。 每一本书都是温故而知新,你总能从中获取一些力量。这世上并不存在无用的阅读。 投身在浩瀚的哲学理论中,神过于集中,乃至身旁有人叫我名字都没有反应。直到对方用手轻轻推了推我,我这才回过神,惊诧地看向对方。 “贺……医生?” “好巧啊。”贺微舟脚边停放一只小尺寸的行李箱,手里还拿着张与我一样的机票,不用想,他该也是这架飞机的乘客。 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 “你好。”我冲他礼貌地颔首,“真的好巧。” 虽然说不上,但也好歹认识,又坐同一班飞机,对方理所当然在我身旁座位坐下。 “我是回家过年,你呢?是来玩的吗?”贺微舟问。 “不是,来参加讲座的。”翻过一页书,我一心二用地与他说着话,“这才初四,你就走了吗?” “够了,小动物也不会因为过年就不生病了,早点回去,早点开工。对了,小狗还好吗?有时间的话还是带它到我那边再进行个复诊吧。” 指尖微顿,我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道:“它现在被我朋友养着,好的,就是……不喜走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心理影。” 不知道商牧枭有没有把狗还回来,早知道那天在他家就直接把狗抱走了。他要是不肯还,余喜喜那边我实在不好代,小姑娘期待了两个月,一应器具都买齐了…… “还不喜走路吗?”贺微舟愕然道,“那你让你朋友有空带它来看看吧。” “……好。”我除了点头也只能点头。 话题暂告一段落,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本上。 过了会儿,贺微舟忽然开口:“是上次那位朋友吗?” 我再次从书本里抬起头,惊讶于他会问得这样直接,这样唐突。作为一名成的社会人士,我以为不问私事已经是种无需重申的共识。 “是,是他。” 我想我表情里的“不适”有点明显,他觉到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