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学姐?”他下意识呢喃出声。 谷陆璃偏头看他,脸逆在光里,眼神晦暗不清,只应了声:“嗯。” 那一声又轻又淡,像月下的一缕烟,迅速来、迅速走,瞬间散得了无痕迹,也像是梦。 宋尧山昏暗中与她静静四目对视良久,虚睁着眼,突然轻笑出声,喑哑着嗓子,整个人还被裹在未尽的酒意中,竟有些痴地说了句:“学姐,我梦见你了啊?你这样,真好看。” 谷陆璃微微一怔,心脏让他一语烫穿了似的,跳得又疼又热烈,她跟着他笑,笑得角忍不住颤了颤,意味深长地回他说:“你是宿醉仍没醒,还是彻底喝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登时把宋尧山结结实实给吓结巴了,下意识伸手在地板上左右摸眼镜,摸来摸去,摸了个空。 他只能又使劲儿眯了眯眼,讪讪道:“学……学姐?!” 谷陆璃手肘撑在膝头,手掌托住下巴,收了笑,凉凉应了他一声:“清醒了就行。” 她光脚从上跳下来,一脸倦容,还穿着连身小礼裙,显然一宿没睡,从宋尧山身前走过,带着身清冷花香的香水味,淡淡道:“你上睡去吧,我去侧卧。” 她说完关门走了,宋尧山心有余悸地缓了半天,复又躺倒在地上,睁着双空蒙的眼,被酒熏染过的脑子已有些不够用,他伸手拉着单,手指揪住一个角,只想到他居然也与谷陆璃同在一张上待过,就足得忍不住想笑。 ***** 上午十点,夏当头,烈将窗墙烤得烘热难当,宋尧山再睁眼,已是彻底清醒了,他去卫生间里洗了澡,换过衣裳出门,侧卧的房门大敞,谷陆璃人已经不在了,也不知是不是回了楼下,只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张字条,让宋尧山醒了给她打电话,还让他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宋尧山一时间居然猜不出她用意,他醉酒从不断片,只是他昨天似乎醉到毫无神智的时间有些早,人还清醒时的记忆中并没有谷陆璃的影子。 宋尧山坐在客厅茶几后,先打了电话给许飞,得知他昨天晚上当众抱着谷陆璃不放手,又诧异谷陆璃似乎守他直守到凌晨,心里又惊又喜,他耐不住想她是不是已经开了窍,又颇为她半夜冷淡态度到疑惑。 “铁子,我觉得谷陆璃对你好的,昨天也太给你面子了,收拾那么漂亮来,一看就是为了给你撑场子,你对她上下其手她也没扇你。”许飞在电话里还不住道,“一路上还在照顾你。” 宋尧山嘴上应了两声挂了电话,心里的喜悦撑得心都要炸开,扑倒在沙发上,一头扎进抱枕堆中,像个大男孩儿,脸捂进抱枕里乐到快憋死,才复又爬了起来,拨了电话给谷陆璃,手指微微颤栗。 “喂,”他着一腔动的嗓音,轻声道,“学姐,你找我啊?” “嗯,起了?”谷陆璃在电话中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楼下……我妈给你留了早饭,你待会儿下去吃吧。” “好……谢谢。”宋尧山紧张而期待,“那,学姐你人在哪儿?” “在学校,收拾点儿东西,明天要正式放假了。”谷陆璃道,“暑假。” 宋尧山似是已经不会说话了,木讷而被动,像是又回到了过去的-□□-丝模样,只会仰望女神,战战兢兢。 “那学姐,你找我……我,我下午,”他笑了一声,说,“你东西多不多?我今天都没事,我去学校帮你啊?” “不多,不用。”谷陆璃顿了一下道,“你——” 她一个“你”字拖足了长音,但字音落了,她仍不知该说什么似的,沉默了,宋尧山猛然就像预到了什么,一腔动之情登时熄了一半,手心渗出冷汗,忐忑不安得静静等着她的后半句话。 在他看不见的电话那头,谷陆璃窝在博士生宿舍配发的单间中的铺上,身前扔了一堆书,整个宿舍一片藉,犹如狂风过境般,像是此刻的心情写照。 她本是来打扫宿舍、收拾东西的,却越越,已经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了。 谷陆璃蜷缩在角,下巴抵着膝盖,闭着眼,空着的那只手张开扣在额头上,拇指和无名指狠狠着两侧太,整个人显得又颓唐又哀伤。 “宋尧山,”她终于下定决心,嗓音微沉,一字一顿,吐字却异常清晰,“下午两点,麻烦你把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还有两张照片,一起带上,我们去——协议离婚吧。” 我们去协议离婚吧…… 宋尧山只当自己幻听,他短促笑了一声:“学姐,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把婚离了吧,手续办了就行。”谷陆璃虚敛着双眼,强撑着口气,用淡漠的嗓音说着绝情的话,“你若是不想,就先不用公开说,如果需要,我还……我还会陪着你逢年过节回家吃饭,还会陪你去同学会,还可以装作是夫,但我不能跟你再住一个屋子里了,其余的,等到你要走的那天,再公开,只是我……我如今已经不想要这层关系了。” 宋尧山那一瞬间,一颗心彻底凉了个彻底:“为什么?” 谷陆璃沉默。 “学姐,你给我个解释。”宋尧山咬牙又道。 谷陆璃嘴翕合,仍未出声。 “学姐,你说话。”宋尧山着嗓子,着情绪,他说,“是我昨天晚上——” “不关你的事。”谷陆璃终于道,“下午两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她话说挂断了电话,一把扔了手机,头埋进了臂弯里。 她想,她要怎么说,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儿喜你? 这话不能说,也不必说,她得先断了自个儿念想,占着个名分,又占着他身边最近的位置,她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她不想挑战人的底线,她怕自己也会有失守的那天。 宋尧山失魂落魄地愣愣坐着,听着听筒里的阵阵盲音,实在不知怎么一觉起来就走到要离婚这一步了。 许飞不是说,她对他好的吗? 许飞不是说,她还专门打扮得光彩照人去给他撑场子吗? 她不是还陪他到凌晨,一直没睡觉吗? 他不是觉得她应该开窍了吗? 怎么就—— 开窍了?宋尧山突然一顿,眼神登时亮得惊人,一脑子的问号骤然散开,只留下斗大加下划横线的三个字“开——窍——了”。 开窍了! 他倏然狂喜起来,只觉这辈子的冷静都不够用了,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来 回走,动得像股上被通了电,他抖着手指拨电话,嘴里不住念念叨叨:“学姐,快接啊快接啊快接啊!” 他电话打了断断了打,反反复复,锲而不舍。 谷陆璃一通还未开始就已死亡的初恋还没好好祭奠,让电话吵得受不住,伸手刚按了电话,就听宋尧山扬声就道:“我喜你!” 谷陆璃让他震得一瞬没反应过来,未完全凝出的眼泪隐隐坠在眼下。 “没有室友,没有初恋,照片是我的。”宋尧山着气,生怕她觉得荒谬,下一刻就挂电话,语速快得像在说绕口令,话说得也像是绕口令,“喜你的人是我,我喜的人是你!” 谷陆璃:“?!!” “你听明白了没有啊?!”宋尧山吼完一嗓子,觉得连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自诩的高智商高情商早就不知飞去了哪儿,只一遍遍打着直球反复说,“谷陆璃!是我喜了你七-八年!我骗你的,是这个!” 谷陆璃浑身打着抖,不敢置信,只当自己在发癔症。 “你也喜我了对不对?”宋尧山见她没挂电话,突然就笑出了声,“你也喜我了对不 对?学姐,你说话!” 他越笑越大声,对着电话听筒,像发疯似得大声说:“谷陆璃!我才不跟你离婚!” “谷陆璃!”他大喊,“我——喜————你!”== 谷陆璃手握着电话,眼睫一眨,那颗眼泪终于凝成,掉了下来。 “阿璃,”宋尧山一声又一声,直把嗓子都喊劈了,喑哑着嗓音,温柔而眷恋地带着隐隐的哭腔轻声哽咽说,“我你啊,阿璃。” “我你。” 那一声表白,跨越三年倾心五年深,整整八年时光。 宋尧山抬眼,似乎凭空看到了当年胆怯畏缩苦苦暗恋的自己,带着黑框、顶着头糟糟的发,站在不远处的玄关向他挥手告别,对他无声地做了口型说:“好好待她。” 宋尧山那一瞬,眼里含了泪,笑着点头,兀自挂断电话,拿了车钥匙下楼,与他自己擦肩而过,将过去彻底留在了身后。 他年少时的唯一执着,如今已经可以看到完美结局,他那一瞬,只觉人生即将圆,再无遗憾。 宋尧山去楼下提车时,手还在微微颤抖,他生怕这状态太过癫狂,会出事,又转头去街口叫了车,坐了的士一路赶去谷陆璃学校。 他到门口,正见谷陆璃手上捏着手机,愣愣立在学校门外的停车位旁,踩着马路牙子,虚着视线盯着车水马龙,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学姐。”宋尧山抑制不住动,嗓音微微沙哑,远远喊了她一声,校外来来去去的女学生闻声齐齐回头。 宋尧山谁也顾不上搭理,只遥遥看到谷陆璃也让他喊得抬了头,一双漂亮的眼瞳轻眨,眨出一线璀璨的光,美得像个梦。 他绕过人,几步跑过去,待到她身前,弓着了两口气,紧张得手握成拳抵在侧,想说什么又说不说出:“我——” 宋尧山道:“我——” 谷陆璃一语不发,也不催他,手死死攒着手机,静静看他,长睫微颤,泽微沉的眼瞳里却像是隐有一抹隐隐泪光,眼波转间,便淡了那份丽与锋芒,余下的忐忑却呈现出琉璃般的脆弱。 宋尧山一瞬间,只想将此生无尽的怜都付予她。 他便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说了,只冲谷陆璃笑了,然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搂着,手扶在她后颈上,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我怕我刚才说了什么,你没听清楚。”宋尧山不管谷陆璃倏然僵硬的四肢,只觉周遭的喧嚣与路人的围观都与他们离得远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想当着你的面,再说一次。” “……哦。”谷陆璃缓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手指在他背后虚握成拳,蜷缩又打开,半晌后,终于慢慢环上了他的。 宋尧山浑身一震,侧着脸低头瞧她,谷陆璃也偏了下头,试探似地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长睫一敛,片刻后又挑开了眼皮正大光明地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你可以说大点儿声。”谷陆璃似乎一点儿也没身处学校门口,应该为人师表的自觉,过了那一刻的忐忑与不确定,骨子里的倔强又适时地冒出了头,她对宋尧山似嘲讽似将,角含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说,“我手机开录音了。” 宋尧山忍不住笑,笑声清朗愉悦,下巴在她脸颊上眷恋地蹭了蹭,手指绕进她发间,勾着她一缕发,嗓音得又柔又低,深情缱绻:“我怕我要是真喊出来了,你脸红。” 谷陆璃“噗嗤”一声,让他蹭得脸却已经开始红了。 “阿璃,”宋尧山轻轻吻了吻谷陆璃额角,嘴触及她额头,便觉她身子微微打了个抖,他越发将她搂得紧了,凝着她郑重地说,“你一定要听好——” 他一字一顿:“我这辈子都不会走,会你,好好你。” “所以,”宋尧山又说,“你也我,好不好?” 谷陆璃觑着他一副温雅好看的眉眼,眼底蕴出清浅泪光,她带着些微颤抖的哭腔,笑着答:“好啊。” 宋尧山便觉一刹那,他的人生当真圆了。 --第三卷 --相知--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过年的,表白啦!甜甜甜啦!撒花! 第49章 恋季节 七月中,盛夏,正午四十度的高温烘烤着整座城,热得人心浮气躁。 陆女士怕热,开了空调还不行,边吃饭还边姿态窈窕地给自个儿打着檀香扇。 谷陆璃让客厅空调冻得都有些打哆嗦,只想快点儿吃完了回自个儿屋,低着头,一言不 发,冷不防宋尧山问了她一句:“晚上出去走走吧,去看电影吗?” 谷陆璃呛了一口汤,宋尧山立马紧张地了桌上纸巾递给她,手指一碰她手背,陆女士眼尖瞅见,羡慕得顿时嘟了下嘴,轻啧了一声。 谷陆璃接了纸巾揩了下角,抬眼问她妈:“怎么了?”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