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主子不怕冷,清心殿从不笼火盆,殿里没有栖月在时,空气和殿的名字一样冷。郦清妍一边低声咒骂栖月的冷血无情,出尔反尔,一边用尽力气往桌子方向努力。 快到了,就快到了,我的水……怎么又变远了? 郦清妍迟钝地转着眼珠,看到把自己从地上抱起来、脸怒气大声质问着自己在干什么的人,腔怒火化成嘶吼从干裂嘶哑的嗓子冲出来,“喝水!让我喝水!” 接着有股冰凉的东西灌进嘴里,郦清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咽了下去,结果苦的直接哭出来,使劲躲开栖月还在灌自己的未知体,不住哭嚷,“你走开,给我水喝,不要你,我要水。” “你安静点!”栖月把人抱回大,“蓬头垢面,还在地上爬,像个什么样子?” “要你管!”郦清妍的嗓子还在冒烟,眼睛里全是血丝,瞪着栖月要出火来,“无情无义的小人,你走!” “善解人意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为了一杯水就变成这样了?”栖月叹了口气,取了水壶和杯子,倒了一杯递过来,“服了你了,不过是我喝你血不对在先,喝吧。” 郦清妍抱着杯子一口气喝干,又伸出手,“还要。” 栖月给她倒,喝光,伸手,“还要。” 连喝了五杯才缓过来,郦清妍长舒一口气,“复活了……”气还没舒完,眉头已经拧成死结,“栖月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接着一头栽倒在上,晕死过去。 早就跟着栖月进来,但是一直躲在暗处的霜降这时才敢现身,冷冰冰的音带了几分斟酌,“主人,这果子的汁子最烈,郡主原本就受不住,昨夜还饮了皇上的酒……” 栖月的眉心不比不省人事的郦清妍舒展多少,此刻正着发疼的额叹道,“昨晚是我疏忽,让她带了那石头一整夜,我知此乃下下之策,现在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长袖一甩,夹带着少有的怒气,“大雪小雪两个人去哪里了?” 大小雪两人走进殿来,扑通一声跪在栖月面前,请罪道,“是属下失职,错估了石头的效果,任长公主拿它换了玄火岩,酿成大祸,请主人责罚。”全程抖如筛糠。 “之前寻到这寒灵石时,本王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二十四暗卫对栖月何其悉,对方一旦本王自称,就代表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大小雪抖的更厉害了,声音也开始打颤,“主人说,这石头一定不能让郡主碰到。” “那你们好好看看自己做了什么!” 大小雪同时把头砸在地面上,“请主人责罚!” “该怎么罚自行去找小暑,再有下次,你俩哪里来的,给本王滚回哪里去。” 霜降没有出声为二人求情,此刻求情无异于雪上加霜,等到两人都出去,栖月情绪平复些许,才开口,“主人要不要……”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栖月知道她要说什么,“现在做的话,有几分把握?” “只得四分。” “那就不要,等到无法再等的时候,尽最大努力吧。” “属下知晓。”霜降言又止。 “说吧。”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霜降无法保证一定能留住郡主的命。” “我知道……” “让属下为郡主失针吧,主人请回避。” 栖月从大殿走出来,看见由大堆女护拥而来的永安。永安看到在上躺了两天的皇兄终于竖着出现,一个兴奋,往栖月怀抱直扑而来,却恰好在离他只有小半步的地方止住脚步,“二皇兄,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栖月把她抱起来,“安儿又可以放心抱你的二皇兄了。” 永安拍着手掌,“果然安儿是对的,把姐姐带进,皇兄的病就会好。咦,对了,”向四周看了看,“姐姐呢?怎么没和皇兄在一起?” “她……她昨晚和小曒喝酒喝的太多,所以还未起。” “姐姐居然和安儿一样喜赖。”永安笑起来,在栖月怀里往下溜,“我去叫她起,今天御膳房做了许多新的菜式,她肯定没有吃过。” 栖月拉住她,“别去,她醉的厉害,霜降正在里面给她失针解酒。” “真的?”永安一脸怀疑,“其实事实真相是不是皇兄你把姐姐给吃了,但是没有控制好力道,所以伤了姐姐?” “你又在想些什么七八糟的?”栖月在她额头上弹了弹,“昨晚把人到我上的事,是你干的吧?” 永安摊手,“不然呢?皇帝哥哥应该是没有那个雅兴的。” 栖月扶额,“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 永安踮起脚尖想要拍一拍栖月的肩膀,结果只拍到了他的手臂,颇为忧心道,“二皇兄你搞错了,分明是永安一直在管你啊。” “你再这样,免了你今的早膳。” 永安瞬间变脸如翻书,“皇兄,二皇兄,安儿错了,安儿这么乖,皇兄怎么忍心看着她挨饿?” 栖月忍住笑,牵着她的手往偏殿走。永安回头看了黑黢黢的正殿大门一眼,门被关的严严实实的,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皇兄,要给姐姐送一些过来吗?” “她不饿。” “皇兄怎么知道?皇兄和姐姐心有灵犀?” “今早膳你还是不要吃了。” “安儿错了……”说完小声嘀咕出后面那句,“是姐姐和皇兄心有灵犀。” 栖月:“……” 作者有话要说: 未免大家看了那啥,这里冒死剧透一下吧,全文妍妍一共有三个封号:兴晨,清惠,最后一个是昀 第62章 “原本东面只有华和瑶华, 后来三哥哥觉得这边住着比西边舒服,让人修了一座仪瀛出来,专给他住, 不过他常在紫宸,不怎么过来,咱们看看风景就走, 不会遇见他。”永安拉着郦清妍的手, 边走边讲。 郦清妍觉得自己走在的是水曲径诗情画意的皇家别苑,而不是心中一直认为的恢弘霸气庄严肃穆的皇。远不同于定国公府或敬王府中园林, 眼前参天的古木, 宽阔到令人咋舌的湖泊,经过花房千万次试验培育出来四季常开不败开到繁奢的茶花。柳暗花明的绕了一路, 最后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村落, 而是大片的水仙花海,香气浓郁到能将人熏醉在此处。相比之下, 前者已经离小家子气, 只能用简陋的小格局来形容。 前世枉活了那么多年,居然一次也没有进来过, 也从来不知道巨大坚硬的墙之后, 竟然是这个模样。难怪栖月极少回宁王府, 住在这种地方, 哪里还会想去别处? 经过霜降的针灸,又躺着休息了两个时辰,郦清妍总算能起, 不过身体还是虚弱,所以走的很慢。永安也不催她,两个人走走停停,女内监落后十来步,捧着衣物吃食热水暖手炉等各式各样的东西,静静跟着,主子走他们便走,主子一停,他们也停。 郦清妍站在一条由六棱石子铺成的主道上,看永安跑到道路外边摘一朵红白相间的茶花,兴高采烈跑回来,递到自己眼前。花开的很,红的纹路像花出的血,沿着经络一点点扩散出去。 “谢谢。”郦清妍接过来拿在手里,“养在水里,明天早上应该能变成全红,会更好看些。” “姐姐知道茶花为什么会变吗?” “你知道的对吧?” “在书上看见过,酸碱变化什么的,问过老师,说要到初高中才学。”永安踢飞脚边的一颗小石头,“那时候的同学都快想不起来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大概是回不去的吧。” 她又在说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会懂的话了,这样子的永安极少见,没有了平里的嘻嘻哈哈,只是个简单的在想家的孩子,她心里有一个地方,是无论两个哥哥给多少宠也无法填的。 郦清妍与永安不是同类,在永安心里却胜似同类,只因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几乎可以算是世人眼中的怪物,所以对她有种强烈到无法解释的信任和依恋。永安单独和郦清妍在一起时不会克制这种情,也不想克制。 眼前景致烟雾缭绕,不知道是原本就有还是从别处引来的温泉,因为地表常年温暖,花木丛生,三两只白鹤优雅闲适地走来走去,宛如仙境一般。 “从未想到皇里居然是这个样子。”美景如诗如画,郦清妍忍不住慨。 永安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姐姐想象的皇在西面,这边都快不算在皇的范围了,平常妃也是不能随便过来的。” “明晚的元宵夜宴是在这边,还是你说的西面?” “都不是,在中轴线上大庆殿西边的垂拱殿,大庆殿太大了,坐不,垂拱殿刚刚好。”永安喋喋不休,蹲下身去捋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蝴蝶兰的花瓣,捋完一丛换另一丛,继续说着,“这是三哥哥给他宠妃修的,那个妃子叫什么来着……他宠妃太多我不记得了,后来太医说这温泉对煊母妃的身体好,该多泡泡,三哥哥就把这汤泉送给煊母妃了。” “煊母妃?”郦清妍愣住,“是煊太妃?” “对啊。”永安仰着头看她,“哦对了,说起来,煊母妃是姐姐的姑妈呐。” 郦清妍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她居然把这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永安口中的煊母妃,是曾经的煊贵妃,如今被慕容曒尊为太妃之位,是在没有太后的后之中,除了皇后,便是她身份最高的后妇人,入前是定国公府嫡小姐,是郦朗逸的亲妹妹,名为郦朗。 这个姑妈在前世的存在实在太弱,一入门深似海,郦朗只在升为妃位省亲过一回,之后再无消息,那时郦清妍三岁都不到,什么也不记得。 她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皇子,自然没有别人受宠,没有什么权力,难在子平和温婉,也不知慕容曒看上了她那点,先帝那些妃子,殉葬的殉葬,清修的清修,偏偏只留了她一个在里,两个女儿全部远嫁,孤零零顶着个太妃的名头过活。 郦家出事,郦朗逸没有找上这位太妃,是因为在那之前郦朗就生病了,病的很重,在郦朗迭全家远迁四川时病逝。全程和郦清妍的生活毫无集,如果不是永安提的这么一句,估计以后也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不过,听永安的语气,煊太妃在里的地位,并不是郦清妍认为的那样默默无闻毫无存在。 “能把这样巨大的汤泉赐给太妃,皇上一片孝心,让人动容。” 永安站起来,手上全是蝴蝶兰紫的汁,女上前给她擦手。“姐姐肯定在好奇,为什么三哥哥会这么善待煊母妃。不过,我偏偏不告诉你。” 郦清妍声如常,“你这个说话的方式,没有被你两个皇兄一天打十遍,实在该谢谢他俩的宅心仁厚。” 永安鼓着腮帮瞪她。 “不是说进来转转就出去?接下来去哪里?” “今天煊母妃会来汤泉,不知道走没走,姐姐跟我进去打声招呼吧。” 说曹曹到,郦清妍还在斟酌就这样闯进去会不会很不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方才仿佛听见有个小丫头在说哀家。” 永安过去,“对啊,在说煊母妃又变美了。” 煊太妃捏了捏永安粉扑扑的小鼻子,“该说你古灵怪,还是伶牙俐齿?” 永安噘着嘴,“分明是聪明可美丽活泼善解人意。” 郦清妍行礼,“臣女兴晨,参见煊太妃。” 煊太妃比她想的要年轻许多,年岁在,却保养的很好,不是那种常年深居后,枯等帝王,又无法和家人相见的憔悴衰老。相反的,那张脸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也不为过,承袭郦家一贯的姣好容貌,又有华服相衬,身后有绝对不亚于温阑出行排场的下人伺候,兴许宠冠六的皇妃都不出她这样轻松自在的笑容,也不敢就这样拉着永安,像拉着亲生女儿。郦清妍所见所闻过的所有人,哪个不是要么把瘟神避开,要么把她当金主供着的。 从郦清妍大病醒来后拒绝清婉开始,她的世界已经完全向另一个方向发展,所有她原本知道的人和事,表象之下完全是另一个样子,真相总是让人咋舌。郦清妍在变,前行的路在变,身边的人也在变,不会停止。 对方把她从地上虚扶起来,目光很自然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没想到,你都长这样大了,家里一切都好?” “一切皆安,多谢娘娘挂念。” “和哀家说话不用那么拘谨,你看安儿就很自在。你也是郡主了,不要总是唯唯诺诺,有点自己的气势才好,家里好容易出来了这样厉害的一个女儿,别让旁人小瞧了去才是。” 郦清妍心中止不住诧异,面上不显,“臣女知晓了,多谢太妃提点。” “哀家瞧着你的脸不是很好,今不想就这样见了面,没带什么好的东西,”正准备褪下手腕上一串一百零八颗晶莹剔透的碧玺手钏,摸到郦清妍手上的红珊瑚,不由笑了,“本来想着这碧玺养人,送了你,没想到你已有了极好的一串。这样吧,一会儿哀家回了,让人送些药材于你。好好养养,女孩子家太瘦了不好。” 语气亲热而稔,没有半点时隔多年在此见面的生分,也没有因为身份差异而端着架子的咄咄人。像是认识了很久,天天见面的老姐妹老亲戚,说起话来这样温柔,让人自在又舒适。 永安拉着煊太妃的手左右来回的晃,有些不,“又是第一次见面就送东西,煊母妃准备站在这里和姐姐说到吃晚膳吗?” “哀家也是刚来,准备进去,听见了你的声音才过来看看。你是带着兴晨游玩的罢?接下来准备去哪处?” “已经走累了,打算回去。” “要和哀家一起泡汤泉么?” “不了,晚上再带着姐姐过来,煊母妃自己好好泡就是。”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