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带人来抓我。” “我都来找你多少回了,你还不信我?”梁檀不可置信道。 忽而一阵黑雾在空中卷起,散去的瞬间,一个少年站在其中现身。 他身着黑袍,头发只有颈间长短,一半绾在脑后,结了一条小辫。 他有一双蓝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凡人险狡诈,不可尽信。” 梁檀窝囊地威胁道:“你再说我就走了!” 宋小河看见他,顿时出惊讶的神。 原因无他,只因面前这个也是人,正是酆都鬼蜮之中的那个梦魔,后来被苏暮临一雷劈成出了原形,被收入戒指中变作灵宠。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师父在三十多年前竟然与这梦魔就相识了。 “濯雪。”梁檀半瘫在石座上,半死不活道:“我心中烦闷,你说些话宽我。” 濯雪用那双蓝眼睛将他看了又看,用淡然的语气说:“凡人寿命便是活得再长,也不过百余年,能什么烦闷?” 梁檀斜着眼睛,怒瞪他,“说,你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濯雪就当真继续说:“像你这种资质低下,天生就不是修道的人,烦恼就更无足轻重了,于天道来说,你这种凡人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只蝼蚁——” “够了!”梁檀大怒,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往他脸上一砸,“闭上你的嘴!” 濯雪抬手,轻易接下,打开油纸包开始吃里面的,评价道:“今的有些凉了,你路上太慢。” “那是因为我的心里冷冰冰,所以无法给保温。”梁檀有气无力道。 濯雪几下就将给吃光,突然问道:“你可有想过离开寒天宗?” 梁檀瞥他一眼,“我哥在这里,你要我去何处?” 濯雪道:“你跟梁清不同,他是人界孕育千年而生的天材,必定踏上飞升之途,而你不过是资质平庸的凡人……” 梁檀不听这话,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若想跟上你兄长的脚步,只能洗筋伐髓,改变你的先天条件。”濯雪道:“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有能够让你改头换面的仙草,你愿不愿意去?” 梁檀听了这话,如何能不心动,只是下意识拒绝,“我不能离开我哥。” “若是你兄长飞升成功,便会去天界,上三界的一天,等同下三界的一年,你短暂的寿命如何与他相比?他在天界住上半年天,再下凡来看你,你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濯雪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话中不带丝毫贬低,却让梁檀心里一下难受起来。 梁檀出慌张的神,磕磕巴巴问:“我、我不能去、天界住着吗?” “你一个凡人如何去天界?”濯雪疑惑道:“凡人登天,要经过天梯才行,七千年天梯断了之后,再没有一个凡人能够上去,你越过天梯上去,必死无疑。” 梁檀闭了闭眼,觉得濯雪这张嘴今天过于讨厌,没有一句话是中听的。 他道:“我不信。” 濯雪说:“不信算了,反正你也活不长,待你兄长飞升之后,我便去找他做朋友。” 梁檀大怒,“我哥最恨魔族,你去找他,他一张符宰了你。” 濯雪道:“那我就去找你的转世,反正你脑子笨,不管如何转世都一样,我们会一直是朋友。” 梁檀大骂他恶毒,又骂他的嘴本不配吃,只适合吃屎。 宋小河站在边上看了很久,看着师父被气得面红耳赤骂人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总算笑了。 笑容虽轻浅,但有了几分活气。 沈溪山心中一松,这才觉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弦绷在他的心里。 濯雪站着,随便梁檀骂,情绪始终悠然平静,完全不在意一般。 待梁檀骂累了,想要休息了,他才说:“有人来过。” 宋小河吓一跳,以为他察觉了自己,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了沈溪山的腔。 他道:“别怕,不是我们。” 就听梁檀惊叫:“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骂我两只眼睛像屎壳郎推的粪球的时候。”濯雪说:“现在已经走了,约莫是你们宗门的弟子。” 梁檀大惊失,吓得浑身出汗,慌张跳下石座道:“我先走了,你别说见过我。” 濯雪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如果有人问,我不会说谎的。” 梁檀一边跑一边愤恨地回头喊:“那你死远点,别在寒天宗附近出现!” 宋小河和沈溪山二人也跟着梁檀往回走。 他赶路急,着急忙慌地催动符法,但由于符法用得不,走一段飘一段,模样很滑稽。 不过好歹比徒步走要快得多,仅用了小半时辰就赶回了寒天宗。 他悄悄从偏门进去,鬼鬼祟祟像个贼,正走着时,忽而遇到了前方有一群结束修炼的外门弟子走过来。 梁檀赶忙钻到旁边的柱子后缩成一团藏起来。 就听那些外门弟子议论着靠近。 “钟氏又来找梁清了?” “可不是吗?听说又送来不少好宝贝呢!” “真是羡慕不来,梁清这资质,又是出自钟氏,后怕是前途无量!” “据说钟氏想让他拜入嫡系,改姓钟,按浔字辈。” “梁檀是泼天富贵淋在了脑门上,他一个学什么都不行的废柴,什么也不用做,单凭着是梁清弟弟这一层身份,后半生便无忧了。” “不止呢!若是梁清飞升之后去了天界,给他找了什么仙草神药,就算是不用飞升也能活个两三百年!” “真是山跟凤凰投胎到了一起,梁檀当真是投了个好胎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充着怪气和轻蔑刻薄,皆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梁檀的耳中。 待人都走远了,他才从看不见的暗角落里爬出来,面无表情地回了竹林小院。 正午时分,天却灰暗无比,似一场大雨将至。 梁檀推开院门,就看见原本空旷干净的小院中堆了各种各样的奢贵箱子,但是箱子上就嵌了宝石,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珍奇宝贝。 他脸一沉,重重将门摔上,大步往里走。 梁颂微仍旧在院中敲玉石,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被摔成两半的竹门,说道:“去了何处?” 梁檀回道:“不用你管。” “我是你兄长。”梁颂微说。 梁檀一下子发了大怒,一转头双目已是无比赤红,怒气冲天,吼道:“兄长?!你还是我兄长吗?你不是要改姓钟,与我梁檀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姓钟的兄长!” 梁颂微站起身,冷声道:“我何时说要改姓?” 梁檀指着院子的箱子,“你当我瞎吗?这些不是钟氏送给你的!?他们为什么给你送这些,又在打着什么主意,你不清楚?” 梁颂微道:“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梁檀赤红的目滑下了眼泪,咬牙切齿道:“你想改姓钟,你想抛弃我这个废物一样的弟弟,是不是?” “从未。”梁颂微说。 梁檀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你的拖累,你人生中的污点,就算你后飞升去了天界,被天上的神仙知道你在人界有一个我这样兄弟,怕也是嘲笑你。” “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学不会,没有你天赋高,也没有你讨人喜。”他从袖中抓出香囊,猛地扔到梁颂微的身上,大声道:“都是你的!天赋能力,家世背景,还有我喜的人,全都是你的!” 香囊轻盈,砸在身上半点知觉都没有,梁颂微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情于我,不过累赘。” “那你何不修无情道,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梁檀高声质问,恨声道:“少在我面前装清高!” 梁颂微眉头笼着寒霜,冷得骇人,他抬脚上前,致的绣花香囊就这么被一下踩在了脚底。 他道:“若非为你,我早就修了无情道。” 无情道,断情绝,指的不仅仅是情,更有亲情。 但凡在这世间还有牵挂,便不能修无情道。 宋小河愣愣地,转头看了沈溪山一眼。 沈溪山对她对视了一下,随后心虚地移开视线,心说这两兄弟吵架就吵架,扯什么无情道。 他这无情道现在都修得稀里糊涂了。 梁颂微又道:“近对你管教松泛,不想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你先代清楚,为何与魔族混在一起?” 梁檀这才想起这一茬,顿时了害怕的情绪,嘴硬道:“我没有。” 梁颂微冷声道:“再敢撒谎,家法处置。” 梁檀像是怕极了家法,立即道:“那是我朋友。” “宗门那么多人,你与谁不能朋友?为何偏与魔族为伍?”梁颂微质问。 “他不会看不起我。”梁檀察觉出他语气里的蔑视,知道兄长看不起魔族,连带着与魔族混在一起的他也觉得不堪,心里受伤,面上就越是愤怒,“你凭什么管我跟谁朋友?!我又不是你,被那么多人追捧仰慕,身边永远不缺人!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梁颂微不管他如何歇斯底里,情绪冷漠至极,说道:“今起,与那魔族断绝来往。” “你凭什么管我!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那么一会儿,当真以为就能做我哥哥?!我凭何事事都要听你的?况且你后改姓为钟,更加没有资格来管教我!” 一道巨雷凭空乍起,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震耳的声响,一瞬的白昼将天地照亮。 白光落在梁颂微漠然的眉眼和梁檀愤怒的泪目上。 梁檀冲他吼道:“梁颂微,你就好好走你的登仙大道吧,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转头,大步冲出了小院,狂奔离去。 梁颂微站在院中,目光却追着梁檀的背影而去,一如往常的冷漠眼中却起了波澜。 沈溪山是最能理解梁颂微的人。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两人比较相似,梁颂微所受到的追捧赞誉,沈溪山亦有。 他们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大多都冷情,将修炼飞升揽为己任,想的是人界道途,念的是天下气运,什么情情,亲朋好友,于他们来说本不重要。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