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一南一北对分了河东道,太原府以北,都是齐王的,以南是吴王的。 形势发展到如今,两兄弟虽不和睦,倒也不再窝里斗。外敌太多,两兄弟约定好了边界,背靠着背,彼此还能援把手。 去年中原王攻下山东,他们的另一个兄弟赵王降了,给这两兄弟发来了劝降书。 二人碰了个头,吴王到大势已去,有降的意思。齐王还想再看看。 要知道,叶碎金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最怕的就是这种“再看看”。 倘若关将军还活着,一定会劝齐王,别看了。 段锦的宅子里在给他收拾行装。 如今段锦房中贴身伺候的丫鬟是最晚来的、年纪最小的小梅。 当初回京,已经到了京城附近的县里,她突然窜出来死死抱住段锦不放。一念之善,随手为之,段锦买下了她。 不想这小孩十分得用。 她自从被管家安排到房中伺候,真是处处贴心。 首先一个,又规矩又老实。当然应该是因为她年纪小,还不到有绮念的时候。所以可以放心地用。 然后,伺候段锦的事,她样样都拿得起来。 别看针线活实在不怎么样,个荷包针脚都能忽大忽小的,可拾掇起段锦的身边事却十分利落。 段锦要出征,衣服鞋袜、随身香药,她准备得样样齐全,活像个贤惠的子。 段锦都称赞了她。 小女孩话不多,也不居功,只老老实实地:“都是奴婢该做的。” 能把事情做好,又没有野心的下人,就是最好的下人。 段锦出征了。 小梅站在门口望着他和亲兵们离去。 这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着他出征的背影了。 每一次他都能凯旋,除了最后那一次。 其实即便最后将军身死了,但是仗一样是打赢了不是吗? 将军打仗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据说是那个女人一手教出来的。 只他出征前一定会去见那个女人,却从来、从来不会回头看倚在门边的她一眼。 丫头们诧异:“小梅,你哭什么?” 小梅用袖子抹眼睛:“将军打仗去,我害怕。” 管家骂她:“赶紧洗脸去,不吉利,呸。” 中原王的第一次科举三月份放出消息,七月份在京城举行。 如今叶碎金的领地,最南端是荆州,抵着楚国。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将消息传至各州各县各乡。再给众人上路来京城的时间。 简化版的科举分两场,直接就会试和殿试。 参试资格是童生以上。 短短几个月之内,大量的读书人汇集在了京城。京城又仿佛瞬间恢复了往昔的繁华。 但这纯是百姓的视角。 从上层视角来看,完全不一样了。 杨先生叹息。 叶碎金问:“怎么了?” 杨先生把他统计出来的数据给了叶碎金。 为统计这些数据,他还从蒋引蚨那边借调了人手。这等事,蒋引蚨的人做起来,真是又快又好。 叶碎金接过来翻了翻,便丢在了几案上,淡淡一笑:“不是坏事。” 杨先生诧异。 考生的资料汇集过来,经过统计,大多是普通百姓。地方上真正的世家都还在观望。 怎地叶碎金却觉得不是坏事? 但这些,叶碎金都经历过了。 一个政权初立,谁知道到底能不能长久。晋国看似强大,不也十年就亡了吗。 大世家稳住不动,或许会错失机遇,但起码不会坏事。贸然进入政权中,一旦当道者败落,家族往往容易卷进去。 这里所说的世家,又与诸如陇西李氏这等古门阀世家不同,亦与关中李氏这种地方豪强也不同。 这里说的世家,乃是经历了大魏几百年科举沉淀下来的书香世家,读书人的华所在。 前世,赵景文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千金买马骨,摆出一副千古明君的姿态。终于求得世家们高看他一眼,纷纷入世入仕。 那时候叶碎金甚至是高兴的。 因她和赵景文一起打天下,一起坐天下,在她眼里,这天下有她的一半,当然需要贤才来辅佐。 因她那时万万想不到,当这些读书人的英在朝堂上站稳之后,便剑指金銮殿上和皇帝一同坐朝问政的皇后! 被剥夺权力的过程太痛苦,莺声燕语的闱太寂寥。 叶碎金从骨子里憎这些读书人。 如今叶碎金身为中原王,喜怒不形于,常叫人觉得深不可测,又觉得她仿佛没了喜怒哀乐的情绪似的。 其实不是。 叶碎金的情一直都极为纯粹。 她纯粹地着权力。 也纯粹地憎恨一切企图剥夺她权力的人和事。 “他们看不上我,正好。”她不在乎,“多提拔些寒门,也不是不能用。” 但杨先生还是叹气。 因知识和教育一直以来都是被垄断的。十个寒门子比不得一个世家子。 闭门苦读十年,不如名师指点一。冥思苦想不能理解的内容,答案就在世家世代传承的手札笔记中。 从眼界、思维上就比不上。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似杨先生这样的人,人生的终极梦想是位极人臣,辅佐明君,留名青史,配享太庙。 若能再谥一个“文”字,便顶到头了。 以杨先生现在的地位来看,未来跑不了一个国相之位。 杨先生也一直都有开阔的襟和更高的眼光。所以他现在看事情便已经是从朝堂的角度出发,自然希望读书人的英阶层能出仕来辅佐叶碎金。 叶碎金道:“不必纠结于此,与时间吧。” 时间才是验证一切的真理。 当时间证明她的统治稳固,世家英们自然会倾巢而出,进入朝堂,占住大量的职位。 在他们面前,寒门子几无招架之力。 到那时候,于她,反而可能又是另一个战场。 想到前世被退,叶碎金咬牙笑着。 今生,咱们来看看。 这一次的科举考试还未放榜的时候,西线先传来了捷报。 太原府攻克后,段锦一路打下去,不仅收服了河东道北部,还趁着此时是夏季,直接打到了定难军李家的门口。 西线战场。中军大帐中,段锦盯着舆图。 “打。”他说。 段锦认为能打。 这不仅是一个领兵人的直觉,更该说是一个军事将领以其综合素质纵观全局所作出的判断。 段锦认为,定难军,可打。 主将做出了决策,帐中将领们却都看向里另外一人。 这个人,就是监军。 监军真的太讨厌了,几没有主将不讨厌监军的。 当然,他们讨厌的其实也并不是任监军的这个人本人,他们讨厌的是监军这个制度本身。 纵然叶碎金只给了监军否决权,纵然其实眼前叶家军的监军制度也只是才起步,几没有监军行使过这个否决权,可仍然不妨碍将领们讨厌这个制度。 因说到底,监军制度到底是什么? 是对权力的制约。 凡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不论男女,夺去他的权力,限制他的权力,都叫人受不了。 每个人握住了权力之后,都想一直握住不放手,最好能再把这权力传递给自己的血亲后代。 节度使们权力太大了,能抗皇权,所以他们就敢把朝廷委派的职务变成世袭,一个节度使把节度使的位子传给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便又传给儿子。 比节度使权力更大的就是皇帝。 许多朝代,当太子的年纪和皇帝太过于接近的时候,都容易酿出人伦悲剧。 皇帝甚至不想传给儿子。 皇帝只想问天再借五百年,不到死不放开权力。 在死之前,不管是谁来抢夺权力,便是儿子,也可以杀。 叶碎金亲眼见证过。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