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叶碎金, 见她蹙眉凝视着那高墙, 不由失笑:“在你看来当然没意思了。住在那里面的女子, 可不是你和十二娘这般的。你们都习惯了自由自在。十二娘三天不出门,就要上房揭瓦了。” 叶碎金长长吐出一口气,眉眼舒展开来。 “三兄,我这辈子,绝不会让自己被关进这样的高墙里。”她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叶三郎笑道:“谁敢把你关起来?谁能把你关起来?” 寒风起。 叶碎金的心却很热。 对,不存在这样的人。 很想对雄伟城大神喊—— 是的!这辈子没人能把我叶碎金再关起来! 我不会再做劳什子皇后! 我不会再被困在后里! 在旁人看来,京城之行就是叶碎金的一次心血来。 她带着叶三郎去尝了许多京城的特产,让他见识了京城风物。虽然现在的京城在她眼里,颇有些破败模样,但也比邓州繁华得多了。 而且运气很好,他们还见到了皇帝出行。 皇帝亲卫军身上都是锃亮的铁甲。 叶三郎的眼睛都看直了。 上一次晋帝赐了邓州二十副铁甲,他们都直呼皇帝豪阔,一出手就是二十副铁甲。哪知道今亲见了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天家气派——长长四列亲卫军,俱都是高头健马,锃亮铠甲。 整整齐齐! 叶三郎长这么大,头一回一次看到这么多铁甲,本移不开眼睛。 一直到回程路上,他都还对那些铠甲念念不忘,一提起来,眼都是羡慕神。 叶碎金笑道:“别急,我们迟早会有的。” 邓州已经招募了一些工匠,有了军匠营。之前更是为了赶制兵器,几乎把整个邓州的铁匠都临时征调了。各县县库库存的武器和铁也被她全部收缴。 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所有新兵都配备属于自己的武器。 但甲胄,只能是下一步了。 所有这些,都得一步步解决。叶碎金即便是重生的,也没法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他们回到了慈丘,已经是十月下旬。 四郎打包票道:“附近但凡还有一个小贼,取我项上人头给你们当球踢!” 因唐北堡改造,需要很多劳力。四郎吃过俘虏劳力的甜头,便带着弟弟们将慈丘、上马都扫得干干净净。 管你什么小贼,但凡撞在了叶家军手里,就别想跑了。 也不杀,也不打,就是捆起来带回去做苦力去。 另受了唐家族人那事的影响,叶四郎如今开窍了,这些人若有家人的,也允许赎买。毕竟修整那么大一个坞堡呢,一砖一石都需要花钱。 叶四郎和他亲爹叶五叔父子俩忽然就理解叶四叔了。也天天扒拉算盘算账,一文钱恨不得掰开成两半花。 还常兴叹:养兵,真花钱啊! 二人问起此次去见关将军的事如何了。 杨先生捋须微笑:“准备准备,收了比吧。” 顿时所有人都摩拳擦掌。 十郎更是嘿嘿嘿:“我和九哥都过去溜达好几趟了,只没有六姐的命令,不敢妄动。” 要先打哪伙人,后打哪伙人,他们都已经看好了。 如今北边的边界和关将军已经划好了,就可以放心的下唐州。 叶碎金既回来了,便把唐北堡给杨先生和叶五叔,她带着兄弟们整兵南下,往比进。 只是杨先生送这些昂扬少年们离开了坞堡,望着长长队伍远去,却驻望良久。 叶五叔:“先生?” 杨先生回神,才转身和他一起往回走。 叶五叔问:“怎了?” 杨先生摆手:“没事。” 杨先生回来太好了。叶五叔可真是被修坞堡的事整得头大,有杨先生在,他可以大大地松一口气,全心放在防务上。 事情实在太多了,叶五叔忍不住掰着手指头跟杨先生一件件叨叨起来。 杨先生耐心听着,只偶抬起眼看了叶五叔一眼。 似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从他到唐北堡,陪着叶碎金去了关将军驻地,又到京城,这往返多,直到叶碎金再次整兵出发…… 她一句都没有问过赵景文。 的确现在大家都太忙,尤其郎君们都沉浸在打地盘的兴奋中。 但旁的人想不起来赵景文也就罢了,叶碎金和赵景文可是夫。 这不是“别人”。 杨先生捻捻胡须,摇摇头,把这个事先放下了。 到底对他来说,赵景文也不过是“别人”。姓叶的人才是他的主公。 比是个大城,从前邓、唐二州刺史的治所在这里。城高墙厚,大户多,自兵之后,大户们出钱出力,互助自保,又发动百姓,把城防掌起来了。 和上马一样,虽打不了仗,但若有事,也能关门自保。 且和周边各股势力都多多少少有些联系甚至供奉。 随着周围势力一股一股地消失不见,比城的人开始不安起来。 十几家大户聚集在一起商议这个事。 领头的那家姓李,自称祖上乃是陇西李氏,在比家大业大,各家都要看他家脸。 如今他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正向各家通报。 “是邓州的叶家。”李家家主告诉诸人,“他家仿佛向新朝廷投诚了。” 北边晋国新立,但是晋帝忙着清理伪梁余孽,手还没有伸到唐州。众家都在观望。 若是新朝廷的大军来了,他们自然也得俯首帖耳。可如今,不是新朝廷的大军还没来呢嘛,邓州的邻居先来了。 那要怎么办呢?众人都看向李老爷。 “不要慌。”李老爷道,“邓州的叶家也不是才冒出来的,这几年我也听说过他家,没什么稀奇。听说三年前换了个新家主,大约是年轻人终于坐稳了,这是想向外扩张了。” 他捋着胡须笑道:“年轻人啊,真是有锐气。” “但他邓州叶家,终究也不是山匪寇,也是要脸的人家。既然要脸,就能说话。不怕。”他道。 李老爷不慌,大家就不慌,都点头称是。 李老爷掸掸袖子:“一动不如一静,等他家上门再说吧。” 差不多的时间,叶碎金正在和俘虏谈话:“所以,现在比主事的是这位李家老爷?” 俘虏身上还扎着绷带,被教训得低眉顺眼地回答:“正是。我们的钱粮都是他给的。也是他叫我们一直在比周边行动。” 待俘虏押下去,三郎几个都蹙眉。 三郎问:“这李家听起来也是比有头脸的人物,为何要与这些宵小勾结?” “养寇自然是为了自重。”叶碎金见得多,玩味一笑,“你猜,比这些年有没有人在收税?” 众人顿时被点醒。 三郎颔首:“原来如此。” 盘问过几股人的头目了,都或多或少地与这个李家接触过。 四郎道:“这李老爷,狡猾得紧。” 李家资助这些人,又挑拨这些人,使这些年比一带一直呈现出多股势力并存的形势。哪一方也做不到势力大到并比。 叶碎金嗤笑:“平衡玩得好。” 且还心狠手辣,做过一些骇人听闻的事,也叫叶碎金给刑讯供出来了。 三郎握住了后刀柄,虽什么都没说,一双虎目却凛凛含威,隐隐有了杀意。 自南之后,他对“地头蛇”三个字理解得太深刻了。 叶碎金两指伸出住了他的手腕,微笑:“三兄别急,有你动刀的时候。” 三郎握刀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点了点头。 比诸家再一次齐聚一堂。 这一次是因为比李家,收到了邓州叶氏下给比的文书。 落款是—— 【邓、唐二州刺史,使持节,都督二州,叶碎金。】 这是叶碎金自己亲自执笔写的。 她写的时候三郎就在旁边看着,他看到叶碎金写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她连唐州刺史印都做好了。晋帝可只给了她邓州的金印,她什么时候把唐州的(伪)印也做出来了? 叶碎金吹干字迹,瞧了他一眼。 “三兄,做人别太老实。”她说。 “是,皇帝只让我都督邓州。那又怎么了?” “我现在把唐州写进去。比诸人,还能拿着这个去质问皇帝到底有没有把唐州也给我不成?邓州、唐州都不大,给我一个还是给我两个对皇帝也没什么区别。” “真的,三兄。”叶碎金真诚地说,“脸皮厚点不吃亏。”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