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在军营。 第一批军营是巡视邓州时抓回来的作民盖的。 待一车车新兵拉过来, 先启锅吃饭。虽是只是掺了麦麸的粮饼和放了一点末、骨头的菜汤, 但管。 对于常吃不的男人们来说, 管就已经像是进了天堂似的。 虎咽, 好久没吃过这么了。 待吃, 分了编制和营房。 营房不是正经房子, 是向下挖的地窝子。但懂行的人看了便知道:“能过冬。” 过冬这件事,随着天气渐凉,越来越沉重地在众人心头。 新兵入伍讲了规矩分了编制,十人一间营房,正好为一火,火长让他们自己选。 大多数人都是跟着亲戚、同乡、邻居一起的,人在一起很容易就推选出火长来。 待各火认明本火人员、营房,手里就被了干活的工具——去盖新营房去。 地窝子工艺简单,主要是体力活,人多干得就快。人越多就盖得越快。 一时间营地上热火朝天,不怕后来的没地方住。 叶碎金骑在马上,高高地,遥望着一大片已经成规模的营房。 男人们都打着赤膊,淌着汗。只要给吃饭,都舍得出力气干活。 每一批人的任务有额度,只要完成自己的额度即可。待下一批人来的时候,上一批人已经给他们盖好了新营房,开始了训练。则下批人再给下下批人继续盖营房。 如此,不必动用叶家堡现有的人丁。 叶家堡本就靠屯田养兵,自家的人丁先完成自家的农事。叶碎金攻下方城都不敢多耽误,速战速决就是为了不误农时。 “杨先生回来了?”叶碎金听到禀报,立刻快马回到堡里。 杨先生已经在书房等她,正在读那份由马锦回代书的奏表。 “好字。”他赞道。 方城和叶家堡每都有快马互通讯息,两边人各自都知道对方那里的进度。 这件事杨先生已经知道,叶碎金不必赘述,只待了自己的安排:“先生和四叔去,我给你们一旅人。” 一火十人,一队五火,两队一旅,便是一百人。 杨先生问:“可耽误农事?” “不耽误。”叶四叔管着庶务,对这些事比叶碎金还清楚,“今年雇的短工多,还便宜。人力尽够。” 何况还有叶碎金之前抓回来的那些,纯纯都是不要花钱的劳动力。 杨先生又问:“三县的税可收上来了?” 叶碎金道:“内乡十分乖巧,最快上缴过来,账抹平了。穰县有点磨叽,但大数不差,小数在补了。不是问题。” “南那边三哥开了杀戒,永皙,哦,就是忠远堂的六郎,正在清算。给过来的消息,应该是能比三年的量更多。吃进去的都叫他们吐出来了。” 南的县衙叶三郎用血洗过一遍,现在干干净净,办起事来格外地上下通畅了。 “年轻人了不得。”杨先生赞叹,又道,“三郎变化真大。” 这是他的切身受。 方城定下来之后他才被接过去,已经能鲜明地受到叶家年轻郎君们的变化。其中叶三郎尤其打眼,仿佛淬过火真金初现的样子。 但叶四叔拿不准杨先生这句“变化真大”是好是坏。 作为父亲他当然也能受到儿子身上的变化,这种变化其实令他到有些忐忑。当父亲们对儿子们失去掌控力的时候,难免都会到忐忑。 叶碎金却道:“当然,是我三兄呀。” 她的声音中含了骄傲。 眼前这点变化算什么呢,才不过是刚刚开始,小荷初头角,刀锋才显峥嵘罢了。 邓州叶三郎,叶家军左翼将军。 叶碎金本家唯一的兄长。 不管形势多难,她的三兄从未胆怯过、畏缩过。他一直在她背后默默地支持她,包容她。无论她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她战旗所指,他都一往直前。 什么样的血战他都趟过来了,左膀右臂不外如此。 他死讯传来的时候,叶碎金觉心都碎了。 仿佛利刃自肩头斜削,半边身子被生生削没。 叶碎金话音中坚定自信的骄傲奇异地抚平了叶四叔的忐忑。 “别老夸他,回头夸得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他高兴地啧道,问,“那我和杨先生去了京城,找谁啊?” “不用找,若能进城,直奔皇去。若在城门被拦,就直接报名号,说明白了是来给天子送贺礼的。新帝如今最需要这个。” “皇帝那边,四叔出面。” “皇帝的女婿叫作方硕,杨先生去走动。方硕夫名声很好,收钱就办事,不讲虚的。” 叶四叔“噗”地笑出来:“这叫名声好?” “四叔别笑。”叶碎金道,“你要遇到收你钱还不给办成事的,便知道方硕这人有多好。” “那倒是。拿钱不办事,是什么王八羔羔。”叶四叔得承认。 叶碎金拿了礼单给他们二人过目。 叶四叔“嘶”了一声:“这么多?” 显然是心疼了。 “四叔就当它是,买平安的钱。”叶碎金微笑道,“四叔没去过京城,你去京城走一趟,便晓得这钱花得不亏。” 总窝在邓州,窝在叶家堡,难免夜郎自大。 叶碎金安排叶四叔去,也是为了让他开阔一下眼界。人的眼界开阔了,思维模式都会变得不一样。 “四叔不必心疼,别忘了,这一把,咱可在方城发了笔财。” 提起运回来的财物,叶四叔又忍不住咧开了嘴。 打方城之前他只想着要花人力、财力,他没想到居然还能大赚一笔。忽然就对送给皇帝的礼,就没那么心疼了:“中,都听你的。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叶碎金看向杨先生:“先生休息两?” 杨先生笑道:“休息什么,方城离咱们才多远点距离,跑这点路我不至于就要歇着。随时可动身。” 他神抖擞,浑身干劲。 叶碎金莞尔,道:“人和东西都是备齐了的,明出发吧。” 叶四叔道:“这么赶啊?” 农忙之时不盯着点,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叶碎金看了他一眼。 她的四叔其实野心并不大。他最大的野心就是叶家堡,就是把叶家堡传承下去。 他是一个非常典型忠实于祖业,适合守成的男人。同时因为叶家本家他这一代在叶碎金父亲去世后就以他为长了,所以他对叶家堡的责任强于其他任何人。 当年,他与她争叶家堡,也是出于这种大家长心态。 所以后来眼见着叶家军被一点点地消耗,子弟一个个倒下,他抓着叶碎金的手,死不瞑目。 那一世,他临死前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年把叶家堡给他就好了? 如果给他,他一定会带着族人们好好地窝在邓州守好叶家堡当土财主。 才不会上赵景文这条逐鹿中原的贼船。 叶碎金下情绪。 “早去好办事,早去早省钱。” “赶早,人家还稀罕咱们。去晚了,人家稳稳当当了,就不稀罕咱们了,花的钱还得更多。” “四叔,办事得赶趟儿。” “有道理。”叶四叔站起来,“我去准备。” 他离开书房,匆匆而去。 他生得厚壮,背后看过去,肩膀宽宽的。 叶碎金望着他的背影微笑。 一转头,杨先生正望着她捋须微笑。 杨先生比谁都。 但他不问她怎么忽然知道了这么多京城的细情。 他也不问她对她的叔父怎么就忽然放下了心结。 只要她朝着好的方向走,什么促使她迈开了脚步,杨先生觉得不重要。 宾主二人在光里对视片刻,俱都一笑,心照不宣。 第30章 敕封 七月的天气很好, 可是穰县县令孙向学的心情并不好,他长长叹了口气。 补缴的三年粮税总算是凑齐了。 一想到自己吐出来多少,只觉得心口都痛。 偏叶家堡派来的人, 名义上是护卫他的安全, 实际上是监视他的举动。 叶家堡的叶碎金明明只是一个年轻女人, 不知怎地却深暗官场之道,早早地便警告了他们,“不得为此再搜刮百姓, 谁掉的,谁吐出来”。 还有, “不肯吐出来的, 削了脑袋,直接从肚子里掏好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