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建安君荀禾仗着皇帝生母的身份,亲至华林东阁顶楼,拆散了正在的皇帝司马绍与美人宋禕以后,无论司马绍怎样苦苦哀求,荀禾就是不肯再让他见到宋禕。由于在华林东阁顶楼,荀禾亲眼目睹皇帝儿子衣衫不整下来接时,走路摇摇晃晃,重心不稳,荀禾甚为心痛,不但当场破口大骂宋禕需索无度而耗尽了皇帝的体力,事后也馀怒难消,对宋禕原有的疼惜都化成了怨恨! 荀禾懵然不知,司马绍是喝了他大舅子庾亮暗中加料的鹿茸酒,才会频繁兴奋到彻底失控的地步。荀禾一口咬定宋禕狐媚惑主,正中她的皇后儿媳庾文君之下怀。原本不太亲近的婆媳二人居然变得同仇敌愾,合力对付宋禕。 她们婆媳俩毫不留情,不给宋禕辩解的馀地,只管下令软她。荀禾与庾文君指派女们轮看守宋禕,以防止她去找皇帝。 其实,宋禕宁愿顺从建安君和皇后婆媳俩,以免製造纠纷。她并不想偷溜出去,但是,她在闭之中不到两天,就听说龙体欠安,这使得她心焦急! 原来,司马绍依照晨昏定省的传统规矩,这两天傍晚来请安时,都跪求母亲不要错怪禕禕。他在秋凉时节冷硬的地板上跪了太久,受了凉,以致身染风寒。 御医诊断皇上这次风寒症特别严重,应是起于中秋夜以及次耗过度,才缺乏抵抗力。荀禾与庾文君婆媳俩听了,更加认定宋禕是罪魁祸首! 在司马绍镇昏睡时,庾文君无须派人去向他报备出理由,就逕自乘坐马车前往庾将军府,去找大哥庾亮密谈。庾文君迫不及待请问大哥:该不该趁着皇帝卧病,靠着建安君撑,把宋禕打入冷? “你想把宋禕打入冷?”庾亮针对三妹的徵询,淡定笑着回道:“那何必呢?你没必要做恶人啊!大哥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庾文君急切问道。 “勤政的皇上一连三天没上早朝,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眾臣难免议论纷纷。”庾亮不疾不徐答道:“这正是散佈言的好机会。大哥很容易雇用一些人暗中製造谣言,使得眾臣都相信,龙体是被宋禕掏空了,才病倒了。“ “那可不算是谣言吧?”庾文君怏怏接口说道:“皇上这场病,确实是她害的呀!” 庾亮听了三妹此言,仅仅付诸一笑,并未讲出自己端午节送进的鹿茸酒加了刺药物,倒是从容回道:“无论如何,只要宋禕损害龙体的说法深入人心,那么,等到皇上有神接见大臣的时候,自会有些大臣联袂请求皇上遣走宋禕。” “大哥的意思是,动用朝臣舆论的力量,迫使皇上撵走宋禕?”庾文君惊悟,口叫道:“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皇上一向自许为明君,决不容许被人视为贪丧志的昏君呀!他不可能不纳諫!大哥实在太聪明了!” “你从小凡事请教大哥,竟然到现在才晓得大哥有多聪明呀!”庾亮得意笑道:“你等着看皇上捨弃宋禕吧!大哥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对了,大哥特地为皇上买了两大包上等补品,待会你拿回去叫御厨燉汤给皇上当宵夜,多补一补吧!这也是你身为皇后应尽的责任。” “是!”庾文君连忙答应,并且道谢:“多谢大哥为妹妹如此费心!” “那还用说吗?”庾亮气定神闲笑道:“咱们是亲兄妹,大哥怎能不帮你?别再烦恼了!你扬眉吐气的子就快要到了!” 庾亮并非夸口,他说到做到。此后不出几天,朝廷大小官员都风闻了皇帝有恙,乃是美人宋禕搾乾了龙体的力所致。此外,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也渐渐渗入民间。宋禕难免成为京城臣民普遍苛责的红顏祸水。 正在毁谤宋禕的言传遍京城之际,正在养病的皇帝司马绍一度稍有起,但在他胃口刚开的夜晚,他喝下了庾文君代御厨燉煮的人参黄芪汤,次清晨就又难以从上坐起来了。他浑身发热而乏力。 御医来把脉时发现,皇帝虚火上升,据此未免怀疑:皇上昨夜是否吃了导致上火的补品?然而,因为御医知晓皇帝病中膳食皆由皇后管理,所以,他不敢在皇帝面前提出关于御膳的质疑。 稍后,御医私下求见皇后,郑重稟告:“敬请皇后娘娘知悉,皇上今天脉象显示有虚火,饮食必须清淡,不能进补。目前皇上的风寒症已有併发肾脏炎的跡象,这种时候最忌热或温补品,不然火上加火,就会加重肾脏炎的症状。“ “哦?”庾文君诧问:“你的意思是说,平常有益的补品,皇上现在反倒不能吃?” “是!”御医毕恭毕敬答道:“有的补品,例如黄芪,可以补气升,益卫固表,为健康的身体防止疾病入侵,但若是用在病人身上,却会困住外于体内,不易发散。” “噢!”庾文君听得一惊,但表面上故作镇定,沉稳回道:“本知道了。” 御医告退后,庾文君不为自己做主给皇帝吃错了补品而紧张,冷汗直冒。不过,庾文君并未疑心大哥为何赠送人参和黄芪。她以为大哥就像自己一样不懂药理。殊不知,她大哥庾亮早已向识的大夫咨询过病人在进补方面的注意事项,才故意指点她给皇帝食用在疗养阶段容易阻滞病灶的黄芪,以及在发炎时期可能助长热毒的人参。 从庾亮的立场来看,皇后妹妹既然不受宠,那么皇帝妹夫越快驾崩,皇后妹妹越快升任太后,对庾家才越有利。虽然,庾亮曾与登基之前的妹夫相甚篤,但庾亮最重视的是权力。他亟早当上控小皇帝的国舅,乃致拋开了友情、道义,以及作为人臣应有的忠心。 庾亮和庾文君兄妹俩外表长得虽像,内在情却颇为不同。城府很深的庾亮就是了解皇后妹妹缺心眼,才不对皇后妹妹讲出真实的动机。事先他也料到了皇后妹妹会把他送错补品当作无心之过。甚至,他算准了向来避免认错的皇后妹妹会如何处理善后。 果然,庾文君唯恐皇帝夫君得知汤中的人参、黄芪有害无益,而予以责怪,越发加深夫之间的裂痕。这种恐惧在庾文君心中超越了她对皇帝夫君病体的忧虑。或许由于司马绍年纪尚轻,身体又一向健朗,庾文君并不把他这场疾病当作重症,就只顾防范用错补品的内情洩漏。 于是,庾文君并没有派人到御厨房去把剩馀的许多人参、黄芪都拿回来,也没有嘱咐御厨停止用人参、黄芪来为皇帝燉汤,以免引起下人们谈论原因何在,万一传入皇帝耳中。庾文君只是叮嚀女们尽量少餵皇帝喝汤,理由是汤油腻,喝多了不好消化。 结果,司马绍从少量汤中摄取的人参、黄芪份量虽不多,却难免延长病况。司马绍一方面迟迟未能痊癒,另一方面却又自觉不能太久不理朝政,就趁着至少还有神说话,传召朝廷最倚重的十多名大臣到内殿见驾。 司马绍召开这场会议,主旨是讨论军国大事。想不到,正事刚刚谈完,群臣即由西王司马羕带领,一致跪求皇上遣出宋美人!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司马绍半坐半躺在类似后世躺椅的龙榻上,愕然问道:“宋美人深居后,从未干政,你们为何跟她过不去?” “回皇上,”司马羕肃然答道:“宋美人虽不干政,却危害龙体。这些子龙体违和的起因,内外都已经传遍了。” “什么?”司马绍惊问:“那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非议朕的私事,嚼舌?” “要追溯此一传闻的来源,只怕做不到,因为这在京城已是人尽皆知了。”司马羕据实答道。 “人尽皆知?”司马绍不肯相信,蹙起了浓眉,转脸望向司徒王导,闷声问道:“可真有那么多人轻信谣言?“ “回皇上,西王所言正如臣所见。”王导敬慎答道:“据臣所知,坊间有很多百姓口耳相传,纷纷叹皇上惑于美。” “惑于美?”司马绍顿时动怒,愤然嚷道:“这么说,他们把朕当成昏君了?” 在场眾臣一见龙颜发飆,都赶紧下跪,同时呼喊:“恭请皇上息怒!” “嗯,你们都起来吧!”司马绍黯然回道:“朕懂了,你们今天串通好了,异口同声央求朕割捨宋美人,为的是维护朕的名誉。你们得让朕好好想一想!” 说着,司马绍就陷入了沉思,不过他略显浮肿的长方脸上保持着皇帝应有的庄严表情。现场当然无人胆敢干扰他,也无人能够看出他内心有多么痛苦! 自从司马绍病倒以来,他天天想见心的禕禕而不得见。他的生母荀禾铁了心,就是不让宋禕探病。司马绍拗不过母亲,只能吩咐式乾殿的女们去探听宋美人的现况。每当他获报宋美人安然无恙,他虽会松一口气,却也仍有点不放心,不确定这些女们是否听从了建安君或皇后的指示,而有所隐瞒? 他最担心这场大病万一好不了,母亲与皇后必然会完全归咎于宋禕!她们婆媳俩会如何折磨禕禕呢?他简直不敢去设想! 既然,朕在病上保护不了禕禕,而未来若有不测,则更会害惨了禕禕,那么岂不还不如放她出去?只不过,她到外去,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柔弱如禕禕,身边若无一个男人可依靠,恐怕不行… 司马绍暗自思量至此,随即衝口问道:“如果朕肯放宋禕出,眾卿家之中,可有人愿意带她回家?” 此言太出人意表,在场眾臣不免都听呆了。一时之间,谁也反应不过来。空气似乎僵住了。 隔了不知多久,忽有一个宏亮的声音冒出来:“但愿皇上将宋美人赐予臣!” 其馀眾臣应声转头望过去,只见大胆发言之人是吏部尚书阮孚。儘管已入中年的阮孚素来以豪放不羈着称,但他竟有勇气接收皇帝的女人,还是导致他的长官、同儕们个个目瞪口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