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笑够了,那着华裳的人侧过眸,对旁边吓呆了的嬷嬷看去一眼,神平静地道: “去,把姜氏女宣入来。既要为后了,总该好好学些规矩...” “免得到时候失了礼数才是。” 侍对上她难辨的目光,连连叩头应了声是,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殿中。 久未有人打理过的殿门发出一声凄厉的吱呀声,大概是生了绣。 太后看着身前的佛像,似是自语般的轻轻喃到:“也让哀家瞧瞧,我这儿媳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 掐丝珐琅玲珑的佛龛内,无量寿佛端坐于金莲花座上,目慈悲。 佛香凝结成雾,一点点凝起,又渐渐消散开去。 许是一刻,又许是小半个时辰,昏暗殿宇内,忽而洒进了大片光。 刺目的紧。 抬头望去的人不由闭了闭眼,爬皱纹的眼角霎时被出些许生理的泪光来。 她望着来人,却是笑叹: “圣上。” “未料想还有一,你会踏入我这门之中。” 第93章 吻 殿槛处, 雍渊帝站在那,并未接她的话。 光落于他身,好似这四周的一切都要暗了去, 唯独剩下那震人心魂的帝王威仪。 只这淡淡的一眼,便让人凭白生出种想要俯首称臣的冲动。 老妇坐在椅上, 眼皮轻耷着, 华裳底下是遮掩不住的腐朽死气。 她看着这张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嘴翕动, 问出了一个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淑妃的事,你一早便知道了罢?” 太后虽用的问词,却并非想问些什么。她轻笑一声,用手抵着椅背,一点点站起身来。 周围的人早就吓的失了魂, 自不会记着要上前搀上一搀, 妇人也不在意,缓慢迈开步子, 朝那个方向行去。 她一边走,一边用低哑的嗓子缓缓道: “观星监为何突然卜出那所谓的“吉星”卦象?” “姜家子怎么就能那么凑巧, 带兵入了京?” “利用万寿节之事,你清算四妃、囚皇子, 又擢她兄长、名正言顺地让其掌有兵权...莫说如今有谁可以与姜氏相争,眼下你这后又与空置何异?” “皇帝。”太后走到人近前, 嗓子如破了面的鼓, 沙哑难听, 却还夹杂着呼啸的寒意。 “我查过你的脉象, 即便你并未喝下那药, 但能将脉象伪装到此等地步, 怕也轻易不可为。” “你本可直接立姜氏为后,却要以身入局,让这天下人求着她登后位。” 许是走的久了,妇人身子晃了两下,显得有些佝偻,但步履依旧坚定。 越离的近,她仰头的幅度就愈发大了几分。 太后抬着头,望着自己这个与自己骨血相连之人,那苍老的面容上并不是什么母子慈情,反倒有些可怕。 “荧惑守氐,天星坠,血成河...你要用萧祈的命,全了她吉星之名。” “皇帝,”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向自己身前的帝王,“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算计的。” 雍渊帝微垂下眸,神中淡然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自然也没有要开口为人解惑的迹象。 只是她将要彻底贴近过来时,帝王垂于身侧的指尖微抬了半寸。 一股劲风穿堂而过,本摇摇坠的人向后一倒,跌坐在了地上。 砖石寒凉。 她连他衣角都未曾碰到。 甚至好似连被分得的一丝眼神都是难得的恩赐。 太后坐在那,华裳下相连的皮骨像快要枯死的枝。 可她看着恍若遥不可及的雍渊帝,喉间却是溢出阵阵笑声来。 “也是,这本就你的手段,薄情饮血,杀兄弑父,之前你不就是如此做的么?” 听着这番掺着笑的话,瘫软在地的人垂着头,心肝俱裂,恨不得自己顿时聋了才好。 嬷嬷们蜷缩着向角落里缩去,但老妇充朽意的话音却如跗骨之蛆,直往她们耳朵里钻。 “圣上,我这一生最悔之事,便是没有在你出生之时直接掐死你,以至于竟让你活到了今。” 若非有他,她本该顺遂此生。 而非像现在这般,困守在这殿里,祭奠她儿的亡魂。 她低了低头,又重新仰起,似是想起什么,仿佛只有一层皮的嘴扯开,出个笑。 “不过倒也无妨,你看看你膝下的皇子,再看看你的枕边人,至亲至疏,有哪一个不想杀了你坐上皇椅?你总有一会被人从那位置上拖下来,落得和你父皇一样的下场。” 她看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眼佛龛内的佛像。森凉的笑声响在整个殿宇内,一层一层开: “众叛亲离,或许这就是报应。” 雍渊帝幽深的眸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 就在太后以为终是有一次戳到了他痛处的时候,那厢自始至终未置一词的君王忽而侧过了身。 朝服之上,撞上了只投怀送抱的小兔子。 雍渊帝微不可察地颤了下,这才低眸望向自己怀里,声温柔: “为何到了此处?” 姜岁绵拥着他,在人稍稍怔了瞬的目光中又抱得紧了些,软软糯糯地道:“我醒时没瞧见圣上,就来找你了呀。” 极宽的肩部线条收紧在处,少女纤白的臂环在帝王间,显得越发娇细了些,却是极衬。 此刻二人拥在一处,微橙的暖从檐上倾斜而下,将她们拢在下,仿佛自成了一番天地。 灼灼风华,静谧安然。 太后脸上的笑意兀地一僵。只剩下了浓浓死气。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她微张的动了动,似是叹般缓缓言说:“我原以为你与他不似半点,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 “到底是父子。” 吉,善也,无不利。 她穷尽谋划才得到的“祥”字,可以于一夕之间便被剥了个干净。 而有人什么也不用做,便能让那皇座上的人以天下为局,将一切捧到了她面前。 痴情啊,这两个字放在帝王家,多么可笑。 太后张开嘴,仿佛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便被一道娇娇的话声倏地打断了去。 “圣上,”姜岁绵埋头在人怀里,像撒娇似的蹭了蹭:“我耳朵疼,我们的孩儿不会被吓着罢?” 孩,孩什么? 那厢的老妇瞳孔一缩,像是骤然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你——” 不远处还在忙着指使着内侍搬椅子的曹陌手一抖,险些没又把手里的拂尘给砸了。 乖乖隆地咚,他昨晚当真没错过什么吧。 “岁岁...”雍渊帝语中罕见有些迟疑,但不过一瞬,他便温声接过话来。 他没有答“不会”,而是—— “朕传太医来瞧。” 正想努力使个眼的小姑娘意了。 不过太医... 还是算了。 这都没串供,万一馅可怎么办。 他们身后不远,老人沉沉的眼皮倏地睁得大了许多,视线定定地扫向了雍渊帝怀中。 凌厉且冷。 怎么会这么巧就怀了孩子,定为虚言才是。 帝王舒展开的眉蓦地一皱,他不着痕迹地又侧过几分,将那些冷审视的目光尽数隔开了去。 姜岁绵被他护在怀里,虽是没和对方对上,但还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出些什么来。 小姑娘抿抿,仰起头,揪着雍渊帝的衣袖便是往上一亲。 她本是对准人下颌处的,这样借着视线阻隔,也瞧不出什么分别来,谁成想他恰巧低头看她,以至于... 她碰到的位置便要比原先预估之地高上几厘。 齿相依。却还带着些凉意。 姜岁绵整个人都颤了下,清凌的眸子像盛着水光,眼下投石入水,泛起阵阵涟漪来。 被惊住了的人儿下意识想要逃开,可一股力道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轻柔,却又恰到好处地将她往前带了几分。 攻守易形。 帝王垂着眸,护在人脑后的手微向上轻抵,一点点加深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吻。 一寸又一寸。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