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裳只是个幌子罢了, 我们姑娘只为借此将一件事告予姜姑娘。” 姜岁绵:“什么?” 婢女的手被影卫反剪在后,若换做寻常的丫鬟婆子,此时当是被吓到了才对。 可这人面上虽有急,却毫无俱意。 她跪在那儿,言语急切:“今上病重, 大殿下以清君侧为由拦杀群臣, 姜尚书亦处太和殿内...” 雨水砸在院内砖石上,那人说了许多, 可姜岁绵已有些听不分明了。 少女脑中独独剩下病重二字。 带头的影卫深觉不妙,抬起手就想将人敲晕过去, 一边忙开口言道:“姑娘莫听此女胡言,姜大人他们定然是无事的。” 就连他都明白这位主儿对亲缘的在意, 圣上又怎可能不知呢? 定是已派人护住了她的双亲。 可不知是他慌之下力度轻了几分,还是旁的什么缘故, 那挨了他一击的人叩在地上, 却是半吼一般艰难地道出了最后一句: “现下门已闭, 还请姑娘早做打算才是!” 雨势太大, 仿佛让人眼前之景都变得模糊。 姜岁绵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系于其上的青绿链条相绕, 原是纯金之的小铃上不慎沾了些朱红痕。 像是一株盛开的凌霄花。开在了悬崖峭壁间。 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金铃自然随之而动。 “备匹马车...再去将张太医接过来罢。” 却是朝着影卫说的。 青棠透过窗,看着外头不耐地从鼻中打出响啼的乌骓马,眼中的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 此时她们身处内间,可小丫鬟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是她家姑娘改了主意。 “姑娘,”丫鬟红着眼唤了人一句,惶惑道:“她的话信不得的,她在骗你...” 姜岁绵不知从何出个锦盒来。少女的睫小幅度颤着,如水的眸中却分外沉静。 “我知道。” 若真如对方所言,以林苓的身份处境,又如何能在得知这一切后还让人给她送出消息来? 门已闭、都城戒严,一个普通的婢女,又怎会有能力躲过影卫的查探顺利走到姜府大门前,恰恰好叫她听见那样一番话。 骗她是真,可雍渊帝出事... 亦是真的。 沾血的瓷片终是叫人放了下来。 在她松手的那刹,那块碎瓷便于转瞬间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了。 小姑娘并不在意这点。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 她握着从笔架上随手摘下的兔毫,顿了顿,随后坚定不移地落了笔。 空白的锦帛上一点点被徽墨染就。 几滴鲜血顺着笔身滑落,砸进墨里,缓缓晕开。 正如右下方那抹朱红之。 * 分外寂静的长街之上,车辙辘辘而过,留下一地水痕。 “什么人!” 门之外,手持长/的士卒守立于前,上似剑的短刃勾着银芒,仿佛下一秒就能斩开这无穷的黑夜。 而此刻,这些尖锐的利刃却齐齐向一处对准了。 随着一声厉呵,马车四处都围了身披盔甲的兵卒。 如巍峨高山,所有可能的前路都被尽数堵死。 已是再无可逃。 但那驾车之人却似毫无所觉般,又往前进了一步。 雨丝在地上蓄起水洼,如今被马蹄踏着,溅起滴滴水雾。 其中一个穿戴略有些不同的侍卫皱着眉,径直将长/抵上了马车一侧,开口道:“储君有令,今夜入城者,诛。” 黑夜里,极其细微的簌簌声被掩在雨下,转瞬即逝。 马车上的车夫左手握缰,右手却是无声无息地置于了自己处。 不用半息,那已出鞘的软剑便会彻底拔出。 储君... 坐于马车内的人目光微颤了下,方才缓缓抬起了手。 一只手斜伸出车幔,其白皙,微弱的星光洒落之上,像是黑夜中一点萤火。 兵卫怔愣了一息,不过更引他注意的,是那道静静躺于掌心的锦卷。 曜目的明黄。 与之一同的还有一句: “你主子若不想背上忤逆谋反的罪名,便当放我进去。” 那声音的音极为动听,如莺如燕。可在那软语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决然。 明黄锦帛渐展,铁画银钩般的字笔映入侍卫眼中。 一盏茶后,抵于车身的柳叶尖终是被人移开了来。 兵卒将竖立身前,却并未让出路。 “姑娘手持入圣谕,自是无碍,但——” 他看着眼前的骏马,神冷肃:“马车不得入门,还请姑娘下马。” 紧紧挡在人身前的小丫鬟一愣,下意识拉住了少女的手,猛地摇了摇头:“不行的姑娘...” “青棠。”姜岁绵垂下眸,然后趁她出神的功夫,猛然将袖中藏着的一物喂进了她嘴里。 外头的雷声不绝于耳,原还死死拉住人左手手腕的小丫鬟瞳孔骤然一缩,正要说些什么呢,却是陡然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做了数年府医的张太医看着那颗他再悉不过的药丸,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叹的气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张太医也不知,到底是因自己为了将丸药改制成不伤身时无意间削弱了其药的药,还是... 服药之人执念太深,才会提前从昏睡中苏醒。 但眼下的局面... 让他无端又忆起了多年前的一番情形。 那是院首此生都不愿再回想起的事。 他望着伸手将人扶住、又仔细把人扶放于车内软榻上的小姑娘,张了张嘴,但终究能没能寻得半点气声。 若是能劝住,哪里还会走到如今这步。 姜岁绵看了他一眼,轻颔了下首,这才转身掀开了帘。 帘面之下,各珠石轻颤着,相撞时发出些许叮珰声,尤为好听。 少女不带丝毫犹豫地踏了出去。 可就在她面的那一刹,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垂着头,悄然按住了自己的袖口。 “咻——”利箭破空。 一道细芒强势闯入了小姑娘余光之中。 未等她辨明,眼前之景便变了番模样。淡淡的晕眩袭涌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悉的冷香气。 “噗嗤!”短刃入之声。 尚未来得及跑上一步的兵卒就这么睁着眼倒在了地上,心上正着一枝短箭。 大雨倾泻而下,兰竹做的伞骨撑开,却是将其尽数挡了个干净,丁点没落在姜岁绵身上。 淅沥的雨声中掺着兵戈,如玉珠碎地。恍若一瞬,又恍若千年。 不过这些都跟少女无半点干系了。 分明修长的指骨下,是小姑娘被仔细掩住的耳。 她此时被人单手虚抱在怀里,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对方身上传来,四周肆的寒风仿佛于霎时滞在了原地。 姜岁绵从人怀中怔怔地抬起头,眼眶明明未红半分,但不知为何却是仍落出了泪。 清凌的泪珠顺着颊边一路而下,小兔子眨了眨眼,方唤了一句:“圣上...” 她兀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眸中的泪再也止不住。 “她们说你出事了。” “你还让人给我下药。” “你欺负我。” 衿处一点点被打,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轻响在帝王耳侧,却是那么惹人发疼。 雍渊帝望着埋头在他颈侧的人儿,指尖忽而颤了下。 他虚环在人上的手终是落实了。 那肢过于纤细,不过盈盈一握。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