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就是为此事来的,听到太后这般说,自然不会否认,道:“绾绾有孕了,儿子想为她向皇额娘讨个恩典。” “有孕?”太后蓦然怔了怔,“今诊出来的?” 四爷点了点头。 太后惊诧,手里的帕子松了松,又攥紧,尤氏这一胎也太巧了,正正赶上先帝驾崩时诊出来…… “皇帝想说什么?”太后问道。 四爷抿抿,道:“儿子想求额娘免了绾绾的跪灵,她如今的身子,怕是撑不下来。” 按制,尤绾作为新帝嫔妃,需在殡中为大行皇帝守丧尽孝,但那样一跪便是一整天,寻常女子尚且撑不住,更何况尤绾的胎才三个月,这般折腾下来,恐怕就保不住了。 太后也知道其中利害,尤绾肚子里是她的孙辈,万万没有苛待皇孙的道理。 只是这种事,明明用不着她开口,皇帝自己也能下令,或是让尚未进的皇后通融一下,尤绾便不用守丧了。 太后想了一瞬,便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窍。她那个四儿媳,断断不会有这样宽阔的心,能为妾室开这个口,但若是皇帝亲自下旨,难免会让尤氏担上恃宠而骄的名头,这才特地来求她。 由太后下令,皇帝自然不能违背她的意思,既全了尤绾的名声,又守了孝道,可谓是一举两得。 太后在心里叹皇帝真是为尤氏思虑周全,这般细致用心,着实是难得。 “有孕在身,确实不便守丧。这样吧,你让尤氏来哀家中,随哀家礼佛抄经,就当是为先帝尽孝了,免得外人议论是非。”太后说道。 四爷见太后应允,立即道:“儿子替绾绾向皇额娘谢恩,绾绾年纪小不经事,若在中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还望皇额娘多多担待,教一教她。” 太后就算看在尤绾肚里孩子的份上,也不会难为她的,便点了点头。 又说了两句话,太后便赶四爷回去了:“你自去忙吧,若尤氏胎稳了,明让她随哀家一同搬到寿康,等守灵期,哀家自会好好地给你送回来。” 太后如今再住永和已不合适,按规矩她应该搬到慈宁,但那是孝庄太后的住处,太后不敢僭越,便准备迁往寿康,与那位蒙古来的太皇太后作伴。 不仅仅是她,这东西六所有的先帝旧人,都要将殿腾出来,让给新帝的嫔妃。 四爷安排好尤绾的去处,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便起身告辞了。 待四爷走后,柳嬷嬷来至太后身侧,道:“奴才瞧着,皇上对尤侧妃一如往常地宠有加,也不知会给个什么位分?” 太后轻笑一声:“你还不知道皇帝的子?之其生,恶之其死,尤氏既被他放进了心里,那这位分就低不了。只是里不比王府,莺莺燕燕佳丽三千,尤氏能不能保住这份宠,还未可知。” 太后并不关心皇帝宠哪个女子,只要安分听话,能为皇帝开枝散叶,她就不介意庇护一二。 更何况尤绾给她了三个伶俐可的孙辈,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太后自然是会多照拂些的。 但这以后的路,还得看尤绾自己怎么走。 * 乾清,大行皇帝梓前。 四福晋身着丧服,领着内外命妇,来到乾清行大殓礼。 虽然新帝尚未举行登基大典,也未下封后诏书,但众人都明白,四福晋这皇后之位是稳了。她与皇上是先帝指的婚,皇上登基,她便是铁板钉钉的皇后。 福晋面苍白,被赵嬷嬷扶着,才能直板走进来。她脸上的病气十分明显,但她眼睛泛着亮光,尽管是在大行皇帝的葬礼上,依然难掩那抹动的神。 福晋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入主中的这一天。 她是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福晋走至最前面的蒲团处,并未立即跪下,而是转身往后面看去。 跟着她身后的,先是王府的女眷,之后是亲王与皇子福晋,再后面,便是宗室官员家的命妇。 福晋的目光扫了一圈,并未看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她皱了皱眉,望向身边的赵嬷嬷:“尤氏怎么没来?” 赵嬷嬷也跟着瞧了两眼,摇摇头:“奴才不知。” 尤侧妃早就被皇上接走了,本不是和她们一道来乾清的,赵嬷嬷是真的不知道尤绾的下落。 “派人去找。”福晋嗓音中透着怒气,“这是什么时候,也容得她懒散怠慢?速速将人给我带过来。” 赵嬷嬷连声应下,刚要往外去,却抬眸瞧见太后身边的柳嬷嬷走进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柳嬷嬷看似对赵嬷嬷问话,眼睛却是放在福晋身上的。 赵嬷嬷认得这位,恭敬道:“奴才是奉主子之命,去请尤侧妃前来守灵。” 福晋板着脸,显然是对尤绾来迟十分不悦。 柳嬷嬷看看赵嬷嬷,又瞧瞧福晋,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万安,这尤侧妃,您不必派人去请了。” 福晋盯着她,微眯起眼:“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柳嬷嬷态度谦恭,说的话却是打了福晋的脸:“娘娘有所不知,尤侧妃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太后娘娘怜惜侧妃有孕辛苦,特免了侧妃跪灵,改成礼佛抄经,为先帝祈福。如今侧妃正在寿康陪着太后娘娘呢。” 此言一出,宛如一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四周听见这话的女眷们都不由得出惊愕的神。 这个时候有孕?尤侧妃这运气…… 她膝下已有两位阿哥一位格格,肚子里的不论是男是女,只要生下来,尤侧妃便是新帝后第一人。 原只听说尤侧妃受新帝宠,却没想到太后娘娘也对她有几分疼宠,怀了孕,连跪灵都省了,真是好福气。 离得远的宗妇们头接耳面面相觑,眼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 福晋已面沉,但不能在柳嬷嬷面前失礼,她紧了紧牙关,道:“多谢嬷嬷告知,我知道了。” 她转身一掀袍服,直地跪了下来。 福晋都跪了,其他人自然是照做,立即寻了自己的蒲团,跟着跪下去。 唯独年格格慢了一瞬,红着眼眶不知在想什么,她站在那十分突兀,最后还是被钮祜禄格格伸手拽着跪下的。 第97章 .永寿 给大行皇帝守…… 给大行皇帝守丧, 不是仅仅跪在那里这么轻松。嘴里要哭出声,再加上时不时磕个头,再铁打的人, 一整下来, 也有些撑不住。 更何况是这些素来养尊处优的福晋格格们? 跪倒夜深时, 四福晋开口, 让众人回府休整仪容,第二再进守灵。 在场的命妇们都是互相搀扶着起身的,草草地向福晋行了个礼,就接连出了乾清。 雍亲王府的一行人也要跟着出。虽然她们以后能住进这紫城, 但是就现下而言, 那些室还不属于她们。 武格格走在道上,看着头顶高悬的明月, 又回头望望隐在夜中的墙, 眸里划过几分嫉妒:“咱们在乾清跪了一整, 还得打起神拖着腿回王府去,人家尤侧妃早就住进里来了,还不用守灵,这福气一般人可求不来。” 她说话一向是不经脑子的,旁边的几位格格就当她是空气。耿格格皱着眉离得远了些,年格格自从进了便十分沉默, 现下也是半个字都不说。 唯独钮祜禄格格和武格格搭话:“尤侧妃有孕在身, 皇上和太后怜惜一二,也是有的。武格格与其去眼红尤侧妃, 还不如想想眼下最重要的事。” 武格格愣愣地瞪大眼,凑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最重要的事?” 钮祜禄格格扬着笑,眼神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咱们都要进了, 最应该关心的自然是各人的位分,而不是争那莫须有的宠。” 武格格脑子不会拐弯,听了钮祜禄格格这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点头道:“是啊是啊,咱们是该心这个。” 她想着自己怎么也是进府十多年的老人了,这次进,至少也该封个嫔位吧?武格格嘴角一扬再扬,脸上的笑意再也掩不住。 钮祜禄格格虽是对着她在说话,注意力却是全然放在旁人身上。 她想着,武格格和郭格格在皇上面前都是透明人,年格格有家世,李侧妃孩子多位分本就高,只有耿格格和自己一样,膝下都是只有一个儿子,这初封的位分应该差不多。 钮祜禄格格心中迅速盘算了几轮,慢慢收回眼神。 * 新帝后妃进一事拖不得,福晋连夜拟了位分和室。 她没有立即去找皇上商议,而是拿着册子,找到了太后。 寿康本住着一位蒙古来的太皇太后,太后搬进来后,便和太皇太后分居左右两殿,倒也相处融洽。 福晋在寿康外求见时,太后才用过早膳。她听到儿媳求见,先想起来的,就是尤绾。 “侧妃在哪儿?让她也过来。”太后说道。 柳嬷嬷在旁提醒道:“太后莫不是忘了,尤侧妃昨夜被太皇太后传去说话,就在那边歇下了,如今还没回呢。” 她们总不会去太皇太后那边要人。 “瞧哀家这记,倒是忘了,那丫头居然能讨了太皇太后喜,也是她的本事。” 这人上了年纪,就喜长得俊俏漂亮的小辈。对着尤绾那张脸,太后不得不承认,谁都讨厌不起来。 柳嬷嬷附和道:“还有小公主陪伴左右,奴才昨去瞧了几眼,若不是小公主在,太皇太后和尤侧妃都说不上话呢。” 柳嬷嬷口中的小公主正是被皇上一起带进的宜尔哈,因着太皇太后只会说蒙语,尤绾又是半点听不懂,宜尔哈只好在两人中间做翻译。 太后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让她们在那边留着吧,哀家且听听外面那个想说什么。” 柳嬷嬷领命,转身去将门口的福晋请进来。 太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福晋几眼,眉心紧了紧,道:“这几辛苦你了,瞧着脸不大好,可召太医看过了?” 看着一副病容面死气沉沉的样子,太后心里有些不喜。 福晋垂眸行礼,道:“谢皇额娘关怀,臣妾只是稍有不适,过些子就好了。” 太后点点头,给她赐座:“你今来哀家这里,可是有话要说?” 福晋从袖中拿出一本薄册,双手递过,柳嬷嬷见状便接了过去,再给太后。 “臣妾是想着府里女眷也该进了,但这位分还未定下,便拟了个单子,送与皇额娘过目。”福晋语气平和温顺。 太后瞧了她一眼,才低头去看那册子,只瞥过前两行,就忍不住挑眉。 待全部看完,太后抬首道:“这后面的几个贵人哀家不管,只是这两位侧妃的位分,哀家给你提个醒,再好好斟酌斟酌吧。” 两人都是妃位,李氏还排在尤氏之前,也不知道福晋是怎么想出来的。 太后都想不通,福晋这么明晃晃地违背皇上的意思,能有什么好处? 福晋面不改,道:“臣妾觉得尤氏和李氏的位分并无不妥。两人都生养了两位阿哥一位格格,虽然尤氏如今诊出喜脉,但李氏进府比她早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而两人都是妃位。” 太后见她坚持,还摆出这么多条理由,便知道福晋决意如此。 “罢了,你若真这么想,便自己去和皇帝说吧。”太后在心里轻叹,让柳嬷嬷将那册子还给福晋,朝她摆摆手,便是示意她退下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