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嘴发白,闭了闭眸复又睁开:“奴才猜测——是猩红热。” * 又被喊来四贝勒府的太医擦擦额头的冷汗,收回了切脉的手。 他没说话,朝身旁被四爷另外喊来的三个太医招招手:“诸位也来瞧瞧吧。” 三个太医轮给元哥儿切完脉,又都掀开衣裳扳开元哥儿的嘴看了看,个个脸都不太好看。 他们互相瞥了瞥,最终还是最初的那个太医站出来,对四爷恭敬答道:“回四爷,小阿哥的症状确实不是荨麻疹,而是容易传染的猩红热。” “下官看过小阿哥的舌苔和喉咙,小阿哥咽喉红肿,舌苔发白,想来这两定是进食困难,频繁吐,发热也是体温高低不定,变化明显。” 尤绾在旁听着,发现太医说的和元哥儿的症状都对得上,心里更是揪成一团。 她原以为元哥儿晚上退烧,是因为喝的药起作用了,吐也以为是元哥儿身子不适,才喝不下去。 没想到这都是猩红热的症候。 把脉的太医也是个个惶恐不安,尤其是最初那个擅长小儿急症的太医。 时值端午,小儿起疹,他最先想到的便是因艾叶而起的荨麻疹,开的药方也都是按荨麻疹来的,荨麻疹和猩红热起初症状极其相似,若不是四爷府上的侧福晋发现不对劲,恐怕这药方小阿哥还得喝上好几。 猩红热可不比荨麻疹,极易传染,大人倒还好,小儿身子弱,凡是遇上了必然会被染。 小阿哥发病这么急,恐怕染源就在他身边。 下手之人还利用端午做掩护,让人误以为小阿哥是荨麻疹,拖延治愈的时间,其用心实在太过险恶,令人发指。 太医们自诩在太医院任职多年,什么样的私手段没见过,但四爷府上的这回还是让他们骨悚然,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主意。 四爷听了太医的回禀,自然也能想通其中关节,面寒凝,眼里浮现不可遏制的怒火,望着眼前的几个太医:“元哥儿的病情且就给你们,必须用心诊治,若是再如之前误诊开错药方,几位大人也就不必回到太医院继续任职了。” 几个太医闻言立即忙不迭地跪下,嘴里连连道他们定会竭尽所能,力保小阿哥平安。 四爷将元哥儿这边安顿好,从书房出来,苏培盛正候在门外。 “查的如何了?”四爷道。 苏培盛答道:“回主子爷的话,刑房里的章氏凌晨时便起了高热,一直神志不清说胡话,府医去瞧过,与猩红热的症状无异,府医说大人不比幼儿,染猩红热后发病会慢些,故而今才会显出来。” “章氏家中可都查过?有什么线索?” 苏培盛道:“奴才带人去过,章氏家人都说一无所知,章氏平在府里当差,极少回去,他们都不知晓章氏曾接触过什么人。” “这么说,她家里人竟都将干系撇得一干二净。”四爷嘴角掀起一道冰冷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将他家里人全带进刑房,和章氏好好团聚,照顾发病的章氏,看看他们能不能想起什么。” 苏培盛听明白了,主子爷这意思,怕是要拖着章氏的病,让她的家人们直接接触染猩红热的章氏,几之后那些人自然也会染病。 六阿哥遭的罪,都要在这些人身上讨回来。 猩红热易传染,元哥儿被诊断是这个病之后,整个前院就封了起来,不准后院的人再进出。 同时苏培盛带着人在后院搜查和章氏有过接触的人,力图找到幕后黑手。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四爷知道后很是生气,把每个院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凡是有些不对劲的奴才,或发卖出去,或打过一顿送回内务府,一时间所有奴才们人人自危。 这么大的动静,后院主子们没一个不被惊动的。 李侧福晋听说元哥儿这病,怕得立即将三阿哥锁在院子里,东院所有的人也都不能顺便出入。 “真是晦气,怎的好好就染了这种病,幸好三阿哥平不去找他玩,否则要是害了我三阿哥,我非得找尤氏拼命不可。”李侧福晋这样说。 陈嬷嬷道:“想来尤侧福晋也正忧心忡忡呢,六阿哥这病本就来得突然,尤侧福晋和主子爷也不想的。” “那又如何,反正不能害了我的三阿哥。之前她还说要给我和福晋送蜀锦,现在想来真是没安好心,以后一定不能收芙蓉院出来的东西。” 陈嬷嬷听见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尤侧福晋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害人,更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做文章,侧福晋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后院西边的碧桐院里,钮祜禄格格正带着四阿哥识字,听说元哥儿染了猩红热的事情,她翻阅书册的动作一顿。 “那孩子倒是命大。”钮祜禄格格冷冷说道。 伺候在旁的婢女月死死低着头,不敢看钮祜禄格格的神情,像是怕她怕到了骨子里。 这次后院大洗牌,格格养的那些暗钉去得七七八八,月生怕主子爷哪查到自己,就把她带到刑房去了。 月听说刑房里的章氏发热之后久治不愈,人已经烧到痴傻了,章氏的家人们也都无一幸免,刑房里连着好几都往外拖尸体。 月这几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自己脸上盖着白布,被丢到葬岗去。 但是在钮祜禄格格面前,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个眼神都不敢。 钮祜禄格格捏着书页的指尖无意识扣紧,用力到发白,直到四阿哥叫了她一声。 “额娘,我看完了。”四阿哥拉拉钮祜禄格格的袖子。 钮祜禄氏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摆上温和的笑,道:“四阿哥真乖,额娘带你认下一页。” * 太医院的几个太医足足被四爷留了十,等到元哥儿完全见好,才终于将他们放了回去。 尤绾也一直随着元哥儿在前院住着,悉心照顾了十,眼瞧着元哥儿越来越康健,她心头笼罩的云终于散去些许。 只是害元哥儿的人至今没有找到,尤绾总是不安心。 元哥儿病好之后,四爷一直没提让尤绾搬回芙蓉院的话,尤绾自己也不主动说起这件事。 直到尤绾在前院住了大半个月,后院的福晋意识到这太不合规矩,便主动提起要对芙蓉院重新洒扫,祛避毒,好让尤绾和元哥儿搬回去。 四爷没有当着福晋的面答应,而是回来和尤绾说:“元哥儿如今已大好了,按说你们该回到芙蓉院去,但那院子里还未来得及焚香洒扫,爷准备带你们出去住一段时。” “出去?”尤绾仰头,有些惊讶。 “对,圣上六月要巡幸外,这次大哥、太子和老十三随行。留在京中的这些人都在争着监国,想要在圣上面前崭头角。爷不愿和他们争,这时避开风头正好。”四爷说道。 尤绾愣了愣,讶异于四爷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退让,平白将大好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她又想到,如今还只是康熙四十五年,太子都没被一废呢,四爷这个明面上的太子,自然不会太过锋芒毕。 “那咱们去哪儿,元哥儿还小,怕是不能走太远。”尤绾问道。 “圣上去避暑,咱们也去避暑。京中越来越热,上次让你待产时住的皇庄,如今气温正好,带你去逛逛。” 尤绾一听是那个庄子,便想起那里还有旋风和它的一窝狗崽,上回去的时候不方便接触旋风,这次倒是能和旋风一起玩,立即来了兴趣,点头道:“那我这几便让人收拾箱笼。” “好,等圣上离京,咱们便动身。” * 康熙四十五年六月,万岁爷又一次出巡外,直郡王、太子和十三阿哥并十五十六两个小阿哥随驾。 御驾出京的第二,尤绾带着元哥儿,坐上四爷准备的车驾,踏上去郊外园子的路。 因着元哥儿路上睡着了,马车行得格外的慢,等到了园子,天边已经铺上了橘红的晚霞。 元哥儿下了马车便清醒了,睁着黑玛瑙似的大眼睛到处看,他许是明白到了新地界,在尤绾怀里开心得动来动去。 先到一步的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供主子们下榻的院子,尤绾路上有些累着,晚上用过晚膳,就带着元哥儿歇息了。 舒舒服服地睡过一觉,隔清晨,元哥儿还在睡懒觉,尤绾便带着清梅几个去逛庄子。 旋风的狗舍还在原处,它之前生的那窝小狗也都了一岁,花有黑有白,颇有旋风昔的风采。 唯一一只纯的小黑狗最黏尤绾,她离开狗舍的时候,这小黑狗都一动不动地目送她。 尤绾忍不住和清梅道:“等咱们走的时候,看能不能将它带回去,也不知道旋风愿不愿意。” 清梅想不通一只狗该怎么看出它愿意与否,愣愣地点点头。 尤绾估摸着元哥儿差不多醒了,就折回院子,一进房便看见元哥儿大眼睛睁着咕溜溜地转,看见她来,立即咧开嘴,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尤绾被他萌得心肝颤,伸手将元哥儿抱起来,蹭了蹭他软得像冻般的小脸,声音温柔:“元哥儿醒了啊,有没有想额娘,有没有想阿玛?” 元哥儿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尤绾便自问自答:“一定想了对不对,那额娘带你去找阿玛好不好?咱们看看他在做什么。” 她转头问严嬷嬷四爷这时会在哪儿,严嬷嬷道:“主子爷每次来庄子上,第一总会见庄子的管事,这时应该在庄子后面的农田处。” “农田啊……”尤绾突然想到,传闻中四爷擅农事喜耕种,她在四爷身边这么久,还没见过四爷拿锄头呢。 “那咱们也去瞧瞧。” 尤绾收拾好元哥儿的东西,带着一众人往庄子后面走去。 时值六月,正是农忙的时候,四爷这次特地来田上视察,看看庄子上的收成。 他既来庄子上躲避纷争,就要将戏做全套,摆出一副安安心心来避暑的姿态,京城里那群争红了眼的兄弟才会暂时忽略他。 四爷看过大半农田,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看见尤绾带着元哥儿从不远处走来。 他连忙上去:“你怎么来了?这会儿头晒,小心你和元哥儿中了暑气。” 尤绾自然是让人打了伞的,倒没觉得多热。元哥儿出来一趟更是开心,瞧见没见过的物事都惊讶地张圆了小嘴。 “我来看您下田。”尤绾眼睛从四爷身上扫过,发现半点灰土也无,又往四爷身后看了看,也没见地上放着锄头镰刀。 “下田?”四爷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是啊……”尤绾蹙着眉心,“您来庄子上,正好种种田栽栽稻,不然怎么叫避风头?又怎么让那些人放心?” 四爷:“…………” 原来还有这种招数,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61章 .初试探 “您之前真的没下过地…… “您之前真的没下过地?”尤绾和四爷回到住处, 发现自己居然了个大乌龙。 四爷笑道:“之前是没碰过农事,不过你说的这个法子很不错,以后倒可以试试。” 一个在庄子上务农种桑的皇子, 怕是一点都不起眼了。 尤绾还不知道自己给四爷提供了新的人设。 后面几, 四爷频繁召见皇庄上经验丰富的农夫给他讲解开垦割麦。看样子, 真的要开始上手学习农务。 尤绾随着他去胡闹, 在庄子上闲了几,瞧着元哥儿越来越开朗,怕是已经忘了之前生病的事,尤绾终于开怀不少。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