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夜来,并非想和你说这个。”虞灵犀只好转换话题。 “小姐想说什么。”宁殷眼也不抬。 末夏初的夜风穿廊而过,树影扶疏。 虞灵犀发顶落着 茸茸的暖光,美目澄澈,看着身侧高大强悍的少年。 片刻,微笑道,“我想向你道谢。” 宁殷眼尾一挑,墨 的眼睛望了过来,像是不可测的深潭。 虞灵犀便当着他的面后退半步,抬掌拢袖,躬身屈膝,大大方方地行了大礼。 第27章 绕指 一缕发丝自肩头垂落,虞灵犀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身上勾勒着明丽的灯影。 这一礼,是她应该还的。 前世活得战战兢兢,她一度以为宁殷的存在比恶鬼更可怕。可令人讽刺的是,重生后的 谋算计接踵而至,前世在摄政王府的两年竟是难得的“太平”。 比恶鬼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或许前世宁殷这样的真疯子,远比伪君子要坦 得多。 顺着袖袍的 隙垂眼望去,依稀可见那双鹿皮革靴停在她的面前,许久没有动静。 可虞灵犀能 受到,他微凉的视线就飘飘落在自己肩头,试探且考究。 她静静地等着。 直到白皙有力的指节搭在她包扎着绷带的掌上,轻而不容反抗, 下了她拢袖齐眉的手。 “小姐是主,我是仆,何需向我道谢。” 宁殷稍稍弯 ,凑过来的眼睛里没了方才的冷淡肃杀,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看不透的兴味。 虞灵犀没敢说如今的宁殷并不比太子好多少,显而易见的区别,大约就是他始终不曾伤害虞家。 对于虞灵犀来说,这一点就足够了。 “今 受困仓房,赵须原本备了人来捉 。你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待我的丑相暴 众人之前,则必定名声尽毁……” 说到此事,虞灵犀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也低了下去。 但她望着宁殷的眼睛,坚持将话说完:“如若我不当众自戕,则只能和仓房里的男人成婚。可是你没有那么做,你打开仓房,将我救了出去。” 以宁殷的聪慧算计,不可能不知晓将她放走意味着什么。 他身为 亡在外的皇子,一心复仇,也不可能不觊觎将军府权势。 可他依旧选择如此。 虞灵犀轻而坚定道:“我必须要谢你,不曾让我受辱而死。” 说到“死”的时候,她咬字很轻,却不经意在宁殷死寂的心间投下一圈波澜。 还以为是个傻子,却不料心如明镜。 宁殷倏地笑了起来,缓缓眯起漂亮的眼,“小姐既知如此,光一句谢怎么够?” 他透着半真半假的贪求,像是厌倦了蛰伏,磨牙以待的野兽。 虞灵犀半点怯意也无,甚至嘴角也泛起干净轻柔的弧度,问道:“那么卫七,你想要什么呢?” 笑意一顿,宁殷止住了话头。 他意识到虞灵犀是在套他的话,并不回答,只缓缓直起身子,悠然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小姐为何从不问我的过往?” 宁殷是个狠绝又警惕的人,虞灵犀自然不能贸然戳破他的身份,想了想反问:“我问了,你会说么?” 宁殷乜眼看着她,似笑非笑问,“说了之后会死,小姐还愿听么?” “那算了。” 虞灵犀见好就收,没有一丝死 烂打的惫赖,“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不可能说的。 宁殷将话嚼碎在齿间,除非他和虞家之间,有一个会死。 厚重的云翳散开, 出天边的一点月影。 各怀心事,虞灵犀又打破沉默:“不过倒是好奇,今 我见你身手不差,当初在 界仙都为何会敌不过那几个刺客?” 以他正常的能力来看,不太可能被 断双腿。 宁殷嘴角动了动,问:“小姐是怀疑,我刻意卖惨?” 虞灵犀想了想,而后摇头:“不是。” 宁殷事先并不知她会出现在那,做戏的可能 不大。何况前世的宁殷,是真真正正地断了左腿。 就当虞灵犀以为宁殷不会开口时,没什么 情的嗓音传来:“被人出卖,斗兽场上受了伤,刀口有剧毒。” 尘封已久的黑暗,仿佛被撬开一道细 。光芒洒进的同时,却也让她窥见触目的真相。 宁殷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 “小姐这是什么神情?”宁殷悠悠打断她的思绪。 “难受的神情。”虞灵犀抬起澄澈的眸子,毫不避讳自己的情绪。 宁殷眼底的嘲 微敛,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我接受小姐的致谢。” 许久,宁殷平静道,“现在,小姐该回去歇息了。” 廊下的灯火逐渐晦暗,天 的确很晚了。 虞灵犀点了点头,说:“好。” 她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顿住步履。 “卫七。”虞灵犀唤道。 宁殷不轻不淡地“嗯”了声。 “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她站在阑珊的灯火下回首,问道,“小 和他母亲的结局,究竟如何了呢?” 她竟还惦记着今 在仓房,他编出来的那个 国故事。 宁殷站在原处,廊下挡风的竹帘在他眉眼间落下 翳,只余一缕微光透过竹帘 隙,窄窄地映在他幽暗的眸底。 他摩挲指腹,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小 的母亲,大概会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吧。然后,小 在孤独和痛苦中终此一生。” 宁殷将笑闷在喉咙里,反问道,“故事里,所有的母亲都会这样做,不是么?” 不知为何,虞灵犀在他眼里看不到丝毫笑意,只有凉薄的讥诮。 前世宁殷亲手毁了有关他的一切过往,没有留下丝毫只言片语,包括他的母亲丽妃。 所以,丽妃是替儿子受难,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宁殷吗? 虞灵犀猜不出,总觉得哪里缺了一环。 “不是的,不该如此结束。” 虞灵犀抬起沉静的眼眸,轻而认真道,“小 会经历很多事,遇见许多善良之人。他会渐渐变得强大,聪慧,所向披靡。” 这是她为小 选的结局。 今夜是最好的机会,适合开诚布公。 虞灵犀眼中没有一丝 霾,望着沉默不语的宁殷许久,方抿 笑道:“我说过的,虞府不是斗兽场,我们也不是仇人。这句话永远算数。” 风摇落枝头的残红,温柔坠地。 宁殷觉得可笑,虞灵犀能代表谁表态呢? 可他笑不出来,理智告诉他应该及时扼杀一切可能动摇他的存在。 但此时,他竟有点贪恋这句“永远”。 虞灵犀回到房间,并不担心宁殷的回应。 纵使他再谨慎无情,只要自己抛出的筹码够大够真诚,他便没有理由拒绝。 思及此,虞灵犀眼底晕开轻松的笑意。 今夜廊下谈话,她多有试探宁殷的过往底线。他不曾如前世那般捏着自己的后颈妄动杀念,则已是莫大的胜利。 所图之事, 速则不达。 …… 四月芳菲落尽,绿意渐浓。 过几 便是浴佛节,虞灵犀于案几上铺纸研墨,准备誊抄经文祈福。 不知为何,只觉天气闷热,有些心神不宁。 刚落笔,便见虞辛夷执着剑风风火火进门,道:“赵须那货死了。” 死相极其凄惨可怖。 虞灵犀眼睫微动,平静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尸首躺在拂云观后的山沟里,今晨才被人发现。莫非是畏罪自裁?” 虞辛夷饮了杯茶,喃喃自语道,“可若是畏罪自裁,又如何会筋骨寸断,面目全非?” 虞灵犀执笔一顿,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 。 她不动声 ,重新换了一张纸道:“若非他做尽恶事,心中有鬼,也不会是如此下场。” “也对,死了反倒便宜他。”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