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胡拉拉已经换上了仙官的衣服,戴上黑纱覆面,对巫娆竖了竖大拇指,笑嘻嘻地传音:“要论夜黑风高、打家劫舍还是师兄您在行。” 巫娆把昏死过去的执法仙官绑住,拖拽到上,那棉被盖了个严严实实,传音道:“别搁这儿贫了。记得告诉小朋友们,明晨卯时正,回山门。” 第七十章 [v] 胡拉拉穿戴一新出门来,门外已是燃起数道篝火,不知此火为何等天才地宝,风雪虽大,却不见熄灭,成了白茫茫雪地中一片奇景。 见胡拉拉从帐中出来,卓卓便负手站在帐前问道:“胡掌门怎么样了?” 也怪卓卓太过自负,没有搜检两人的储物芥子,只拿走了胡不归和拉郎配。 胡拉拉已给自己贴了一张换音符,将声线伪装的与那执法仙官一模一样,可惜时效也就半刻钟,剩下的就得避开卓卓、全靠演技了。 他沉声答道:“胡掌门已经睡了,巫娆仙君在打坐修炼。” 卓卓颔首表示知道,便令其退下了。 此时,执法堂的仙官们,正三五成群,凑在火堆前闲聊、喝酒。胡拉拉凑到执法仙官堆里,抢来一个酒囊喝了一口,畅快叹道好酒。 酒酣耳热,众人已开始称兄道弟。 胡拉拉状似无意说道:“干喝酒太没意思了,我之前船上有个元宝派的哥们做得一手好烧烤,我芥子里有鹿腿一条,咱们不妨请他出来烹调一番。” 听到这个提议,附和者不少,却也有谨慎者道:“这不好吧?” 胡拉拉豪的拍着那哥们儿的背道:“怕啥子嘛,众目睽睽之下,晾他也走不。” 众人吆五喝六在胡拉拉的带领下走近一个帐篷,找到元宝派一个胖墩墩的男弟子,对方听了来意愣住,他何时跟执法堂的人说过自己会烧烤? 更何况夜半三更、天寒地冻的,这些人把自己同门上下尽数绑来这里,就是烤给狗吃,也不能烤给这群王八蛋啊! 这胖修士正想拒绝,胡拉拉拍着肩膀声称拉他去角落商量,避开人群后偷偷掀开黑纱了几秒脸,胖修士一双眼睛睁的溜圆,拼尽全力才没把惊呼口而出。 瞧这张娃娃脸白白,一副不住事的俊俏风小倌儿模样。 天道在上,这不是自家掌门吗? 耳边听到胡拉拉暗中传音:“卯时正撤退。” 这一下胖修士无比配合,拍着脯就跟胡拉拉一行人走了,边走还边说:“各位,你们找我真是来着了,我这灶上的手艺可是好得很。元宝派山门下醉云阁听说过吗?我平常只要不修炼,就在那儿掌厨。” 胖修士在篝火前烤鹿腿,把一只腿烤的油光滴、滋滋作响。他手掐法诀,鹿腿自动翻面,调料罐子就浮在半空中,将孜然辣椒面均匀撒上去,顿时香飘十里。 周围的执法仙官寻味而至、越凑越多,有的仙官甚至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此时,胡拉拉又道:“有吃有喝,固然妙极,可惜还差点玩乐。嘶,我听说元宝派还有一个会说书的,小胖子,你把他喊出来呗。” 哎—— 胖修士乐不滋儿的应承下来,就这样一个牵着一个,山顶篝火前瞬间成了一个小闹市。 有炒菜的大厨,亦有那说书的、唱曲儿的、画画的手艺人,做酥山、驴打滚的甜点师控着碗盏在人群中穿梭,还有好些个元宝派弟子负责采耳、剃头、按摩、美甲等活计,叫执法仙官们纷纷乐不思蜀。 蒋由和陆仁这对师兄弟,没什么手艺叫胖修士拉来打下手。蒋由手掐法诀,十余柄菜刀在砧板上同时运作,切丝又切片;陆仁则用灵气纵一个小壶往山楂水浇糖汁,雪山顶上天寒地冻温差大,磁啦啦一声,热腾腾的白雾一散开,一串冰糖葫芦就做好了。 一时间,元宝派的弟子都出了帐篷。这些人明面上做活,背地里则打眉眼官司、偷偷传话,都知晓了“卯时正撤退”的消息。 这还要归功于,早期元宝派实在是个很穷的门派,弟子们每个月能从公中领的钱太少。 有沉修炼的,干脆吃辟谷丹度,缩在山门里头清修,哪儿都不去。也有的弟子受不了穷,下山打工或开网店赚外快,开源节。 绘符的、炼器的、炒菜的、说书的……元宝派弟子哪怕后来越来越有钱,却也渐渐放不下自己培养的“兴趣好”了,一个小小山门可谓“八仙过海”,汇集了市井间的五行八作。 卓卓听见动静,也走出帐篷。 她绷着一张脸,冲众人严厉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是押解嫌疑人的执法人员,不是来逛庙会的街溜子。” 吃了这句教训,执法仙官们面上顿时有些讪讪,方才胡天胡地的热闹褪去后,纷纷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卓卓环顾四周:“你们谁领的头?” 几个仙官看向胡拉拉,后者被看得头皮发麻,换音符已经失效,卓卓跟他打的道不少,难保不会认出声音,他现在就怕开口馅。 好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有人及时打破了宁静。 “卓卓宗主此言差矣,我们元宝派虽是嫌疑犯,却也愿意广结好友。大伙儿在这儿过夜,天寒地冻,长夜漫漫,热闹热闹又有何不可呢?” 原来巫娆也走了出来,正笼着袖子斜斜倚在帐篷门前看热闹。 卓卓听巫娆说情,执法仙官们又眼巴巴看着,终是缓下语气:“玩乐归玩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便好,人得看紧。” 说罢,卓卓一掀帘子又进了帐篷。 见仙官们僵着脸,胡拉拉机灵招呼道:“卓卓宗主看在咱出公差不容易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大伙不要辜负好意,吃好喝好玩儿好。” “你们这些元宝派的兄弟也老实一点,别想跑!” 此言一出,几个元宝派弟子先乐了。方才的紧张气氛渐渐掉,声笑语再起,场面转暖,山顶上的热闹烟火气终于又回来了。 …… 潋滟芳华楼下。 花解忧瞳孔渐涣散,心跳声消失,从指尖发丝等细微处开始,沁凉逐渐侵染了谷小草的怀抱,年轻仙君已化作一尊玉人。 四处蔓延的海棠花藤失去主人的灵气滋养,骤然枯萎。被风一吹,那花的灰烬在四合八荒的空中漫无目的飘。 忽然,场中一位执法仙官捂住了喉咙,断断续续说道。 “这灰——有毒。” 他委顿在地,不过一会儿就面灰败,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随着这位仙官的示警,周围的执法官尽皆屏息闭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海棠灰烬早已飘得场都是,执法仙官纷纷倒下。 谷小草趁此机会终于杀出重围,在茫茫夜幕中奔逃而去。 花解忧真的信守承诺,为谷小草掩护到了最后,他用花的温柔包裹了森然杀意,给执法官以致命一击,又以沉默的灰烬送行,陪她一路到雪山,自此人间不见。 一轮孤月照彻大地,谷小草向着大雪山的方向狂奔。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玉人,风从耳边过,月自影中留,玉沁凉,心底的温度仿佛随之玉化、冰冷,沉入了五味杂陈的无尽汪洋。 无论如何,她从来没有想过花解忧会死。 这死亡来临的太仓促,来不及道别,亦是来不及痛彻,谷小草觉心里似是缺了一块,似是对他亏欠良多,又说不清道不明该弥补些什么。 …… 跑着跑着,谷小草觉手上触有些不对,原先的寒凉渐渐回暖,她不敢低头看,怕是错觉,直到那人的呼在她脖颈间。 “喂,谷小草。” 悉却虚弱的声音响起。 谷小草鼓足勇气低头,怀中玉人又成了真人,花解忧还像以前一样笑着,透着一肚子坏水儿,眼神都仿佛带着黏糊糊的丝儿。 他睇着谷小草,似是观察对方有没有生气:“你是不是以为我死啦?给我看看你有没有为我哭?” 花解忧借如今依偎在谷小草怀中的姿势,凑的很近,呼的温度尚暖。 谷小草面部表情逐渐崩坏,一松手,花解忧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谷小草瞪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解忧无辜地眨眨眼睛:“嗯——因为我是猫呀,猫有九条命。” 谷小草拳头硬了,怒声道:“你给我说正经的。” 花解忧只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筋骨,一手抓住谷小草十指相扣,他在前走,却把手攥的死紧,谷小草想挣都没挣开,她骤悲骤喜、神思恍惚,只好由他去了。 “你不是还得劫法场吗?别误了时辰。先赶路,咱们边走,我边给你解释。” 浣花宗有一门秘术唤作点解术,凡炼此门功法便可任选人体七窍之一,传渡生魂。 当初造化塔中,花解忧对谷小草说一半藏一半,其实点解术不仅能救人,更能收他人生魂,将对方的生命力化为已用。 怪不得能死而复生,也就是说花解忧只要用该功法杀一个同门,他本人便能多一条命。当初一整层的浣花弟子命丧他手,花解忧何止有九条命。 花解忧遗憾:“可惜这收生魂的功法,只能作用于拥有玉身的修士。” 谷小草终于知道当初造化塔中,花解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对此人的心狠手辣心生寒意,却又因潋滟芳华楼下花解忧舍命相救,觉很矛盾,觉得自己欠了人情,也就没立场指责此事。 最终只是说:“花万仪整挂在嘴边的浣花血案果然是你做的,还赖在元宝派头上。你当初救我出塔,便是打着叫我和巫娆替你背锅的主意吧?” 花解忧笑了笑,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奇怪我们浣花如何没有师叔师伯吗?花万仪的同辈皆命丧于她手。” “浣花弱强食,此事上行下效,怨不得我。” “再说花万仪未必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她只是要找个由头找元宝派麻烦,没了所谓的浣花宗血案,也还有别的理由。” …… 大雪山脚下。 天光还未曾破晓,捻尘缘便已经将灭花拍醒,收拾起行囊。 凌晨时分夜比前半夜更深浓,灭花睡得正香被硬叫起来,糊糊地,连眼都睁不开。他不由抱怨道:“咱们就不能等天亮些许再走吗?” 捻尘缘回答:“现在才是人瞌睡最沉的时候,宜刺杀。” 两人收拾停当,走出了破风撒气的猎人小屋。雪下了一夜,终于停了,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清晨雾气很大,捻尘缘在前领路,灭花凭本能眯着眼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忽地,灭花撞上了身前人的背。 “怎么了,怎么了?” “前面有东西。” “又是来了?” 灭花瞌睡都给吓飞了,他躲在捻尘缘背后向前望去,远处的白雾中果然有两个越走越近的黑影。 灭花独自念叨:“这还能用两条腿走路呢?不是,是熊吧?” 双方都在谨慎靠近。 忽然,对面抛出一道明光符,四周顿时大亮。这下他们终于看清彼此,对面原来是谷小草和花解忧。 谷小草看到捻尘缘和灭花,大老远就挥手喊起来:“灭花师弟,你怎么在这儿?我们还以为对面是两头熊,想用强光把它们吓跑。”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