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本来不想发火的,奈何谢文钊这人太讨厌。 李钺把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抬了抬手,青萍瞬间领悟到夫人这个动作的含义,她有些无奈,转过头,看向院中还没回过神儿的三位姨娘,对她们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孙玉怜最先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李钺一眼,抿了抿,似乎是有话想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夫人骂侯爷了,但是不管见了几次,孙玉怜仍旧觉得这个事真的很让人震惊,说出去估计能吓倒一片。 她不知道夫人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这么骂侯爷,而事实上,夫人每次骂完后也确实没有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每次受伤似乎都是侯爷。 真是老倒霉蛋了。 夫人都不担心,她何必心这些? 孙玉怜想开以后,拿起桌子上的长笛,横在边,轻轻吹奏起来,曲寒烟听到笛子声,往孙玉怜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将谢文钊给抛到脑后,举起手中的长剑开始舞动,花小菱看看左右,觉得都是侯爷的姨娘,自己不能被落下,于是她来到一面小花鼓前面,咚咚敲个不停,她敲得是不太合拍的,不过凑合凑合也能听。 李钺其实没什么要看她们歌舞的心思,他向来不这些东西,加上刚刚谢文钊闹了这么一出,李钺就更没兴致了,他刚才抬手其实是手有点筋,顺便让青萍去看看晚饭做好没。 李钺后仰了一些,眯着眼看着天空中出现的那轮月亮,他现在是一看到谢文钊就觉得讨厌。 这肯定是谢文钊的问题,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反省一下,做个正常点的男人。 云层将月亮遮挡,天又暗了几分,曲寒烟舞毕,这些姨娘们回了她们自己的院子,李钺用过晚饭后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想起傍晚谢文钊说起娶时那副不情愿的样子,李钺心里莫名火起,自己当时应该再多骂他两句的,可谢文钊已经跑了,那只能等下次见到再补上了。 他拎起长剑,在院中练起来,青萍看不懂剑招,但还是觉得夫人此时比白多了些杀气。 月华倾落千里,巍巍墙铺婆娑的树影。 孟弗记得陛下说过想要听她弹琴,她知道那时陛下可能只是希望她不要不敢动他私库里的东西,可这一次出孟弗还是带了一把琴出来。 盂兰盆节已经过去,怀明大师出关了,孟弗与李钺去了一趟白马寺,想试着从怀明的口中探出一点有用的消息,然这位大师同他们聊了半天,硬是一句都没透,只说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请他们两人好好珍惜。 从白马寺出来后,他们在山里找了个小亭子坐下,四周偶尔有行人经过,虽然不做停留,但难免不会认出他们两个,认出皇帝在这里倒没什么,再认出宣平侯夫人就不大好了,因此李钺不得不一直戴着帷帽坐在那里。 这个夏天还没过去,剩下一个短短的尾巴,孟弗担心陛下觉得热,便在旁边为他扇着扇子,不过没扇两下,那扇子就被陛下给拿了过去,陛下要自己来。 他们聊起宣王与先太子的事,直到现在李钺都还没动手,就想看看这两伙人还能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怜的宣王整里为自己的大业四处奔波,到处撒币,完全不知道他的所有行动都在暗卫们的监视之下,只等他把人给联络齐了,就将他们给一窝端了。 陛下同孟弗简单说了下接下来的打算,他知道孟弗聪明,很多地方一点就透。 孟弗把陛下的要求都记住后,与他说了说里近来发生的事,在听到孟弗说小王爷现在会说话的时候,李钺是很高兴的,随后又听见孟弗指出小王爷的问题,小王爷确实是会说话了,但没完全会,他只能重复出别人说过的话,却不会组织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多就是用别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某个意愿。 不过不管怎么样,比起从前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可李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孟弗问他:“陛下,您怎么了?” 李钺有些深沉道:“我在想,我当初在小九面前都说过什么。” 李钺认真思考了半晌,他最过分的好像也就是骂了骂先皇,这不算大事,毕竟先皇是真的该骂,他总觉得小九不会说话先皇要负全部的责任。 孟弗静静坐在对面,留给陛下充足的空间来回忆往昔,她突然听到李钺问她:“你后有什么打算?” “后?”孟弗手里捧着茶杯,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李钺一眼。 李钺对上孟弗的眼睛,恍惚了一下,他觉得这很不对劲,他居然觉得对面捧着茶杯的孟弗有点可,这有什么可的?他自己从前又不是没捧过杯子! 李钺盯着孟弗手里的茶杯,想看看是不是这杯子有些问题,听到孟弗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儿来,对孟弗道:“你我换回来以后。” 孟弗摇了摇头,说:“我没想过。” 孟弗一开始与李钺互换身体的时候,还是考虑过自己后在侯府中的处境,而随着陛下在侯府里大展拳脚,这个问题就没法想了,因为陛下的行事作风,她本不确定等她与陛下换回去后宣平侯府是不是还在,觉某天宣平侯府被谢文钊败光也不用太惊讶。 “怎么能没想过呢?你现在快想一想。”李钺催促她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一点不关心呢?” 孟弗:“……” 倒也不是不想关心,就是不知道这个情况她该从哪方面关心。 良久,孟弗开口,她说:“可能还是从前那样吧。” 她很羡慕陛下现在在侯府里的生活,但她可能做不到。 李钺不道:“要还是从前那样,咱俩不是白换了?” “那……那我努力向陛下您学习一下?”孟弗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李钺对孟弗这个回答依旧不意,他后仰了些,皱眉问孟弗:“就只有这样吗?你再没有其他想法吗?” “其他想法?”孟弗认真想了想,她还能做什么呢?模仿陛下就已经够难为她了。 李钺见她似乎是没有要与谢文钊和离的打算,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之前李钺有想过,如果孟弗不想与谢文钊和离,他一定要与她说道说道,让她清醒过来,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李钺震惊地发现自己准备了好久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这不对劲。 这不应该。 是不是刚才在白马寺的时候怀明对他下了咒? 她怎么不想与谢文钊和离呢? 怎么能不想呢? 谢文钊那个蠢货有什么好的? 孟弗见李钺不再说话,整个人都气鼓鼓的,她试探问道:“陛下,您生气了?” 李钺哼了一声,说:“没有。” 如果陛下说“没有”的时候语气可以再和善一点,她愿意努力试着相信他的话。 孟弗知道是自己的回答没有让陛下意,只是陛下希望从自己这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孟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扬起明媚笑容,对李钺说:“要不我现在弹琴给您听吧?” 李钺抿依旧不说话,孟弗自顾自道:“我有好长时间没弹过了,不知道弹得怎么样,要是不好听,您多担待些。” 其实她在中有练过几次,不过人们肯定不会说她弹得不好,而陛下会不会喜就更不能确定了。 她的话音落下,对面李钺终于开口,他对孟弗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孟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的笑容又扩大几分,眼中也多了些真实的笑意,她对李钺说:“其实我每次见到陛下都很高兴。” 李钺没想到孟弗会这样说,心脏的某一处好像被贵妃茸茸的大尾巴勾了一下,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那还不想与谢文钊和离? 要不休夫也行啊! 孟弗轻笑,将双手置于琴上,她拨动琴弦,铮的一声,清越琴声从她的指尖下淌而出。 李钺托着下巴安静地欣赏这琴声,真是奇怪,同样的皮囊里装着不一样的灵魂,整个人看起来就大不一样了。 孟弗微微垂首,神投入而从容,她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李钺一直在看她,听着悠悠的琴声,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 那融融的光穿过条条细叶,落在花草丛间,彩的蝴蝶随琴声翩翩起舞。 今谢文钊与好友约好要来白马寺上香,走到半山时,他听到一阵琴声传来,然后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停在原地,好友叫了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他仿佛在一瞬间回到徐州那场滂沱的大雨之中,他好像差点就要死在那雨中,是这琴声给他带来了一束天光。 他确定这就是他曾经在徐州听到的琴声。 谢文钊动得双手都在颤抖,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是孟瑜吗?是孟瑜在弹琴吗? 当年在他要与孟弗成亲前,孟瑜曾跟他说过,她说过此生都不会再弹琴了。 他并不想孟瑜这样做,却又不能辜负她的深情。 他以为他此生再也听不到那样的琴声了。 谢文钊扔下身边的好友,转身向着琴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他摔倒过几次,却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见不到人了。 他的衣服被树枝划破,脸上也磕出了伤,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快点见到她。 终于,他来到了那座小亭的外面。 他看到那亭中坐着一戴帷帽的女子,他痴痴地望着,那是孟瑜吗?是他曾经夜思念的人吗? 谢文钊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却又努力屏住自己的呼,怕惊扰了亭中的人,他放轻脚步,小心拨开眼前的树枝,往前又走了两步,然后再次抬头看去。 这一次,他发现在亭中弹琴的并不是那女子。 而是…… 陛下?! 第47章 谢文钊站在原地,眼前的这一幕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魔幻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其实是在梦里,所以才会看到这般不符合逻辑的怪事。 然而他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这场梦为何还不醒来?这真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巨大的充恶意的玩笑。 琴声似山间清泉潺潺而下,汇入蜿蜒河,在风雨中奔腾冲击,跨过嶙峋巨石,绕过巍峨高山,一刻也不停歇,最后汇入那无尽的汪洋之中,琴声铮铮,充无穷的力量。 然越是如此,谢文钊就越是崩溃。 怎么会是陛下呢?怎么可能是陛下呢? 谢文钊安自己,或许这世间并不是只有一人能弹奏出这样的琴音,可是即便是同一个人弹奏同一首曲子,每一次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尽相同。 今他听到的与当年他在徐州听到的琴声也不是完全一样的,但他就是能受出这琴声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其实他从来没有亲眼看到孟瑜在自己面前弹琴。 可那也不能是陛下啊! 谢文钊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初闻琴声时心中的那些喜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疑惑和惶恐。 一曲毕,孟弗停下手,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谢文钊。 谢文钊怎么来了? 琴声停下后,谢文钊的心情也稍微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在陛下面前失礼,既然被皇上发现了,就不能偷偷离开。 他脑子到现在还有些混,没想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眼前的场景与他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多年的习惯在这种时候还是有用的,见到皇上往自己这边看来,他立刻跪下道:“微臣谢文钊见过陛下。” 孟弗没有说话,侧头看了李钺一眼,李钺头顶还戴着帷帽,旁人无法看清帷帽下他的表情,但孟弗觉得,陛下现在似乎有点不大高兴。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