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手导致儿子患上慢晶之后,昔的女领袖从躯壳到神都迅速干涸下去。 她变得形容枯瘦,一层皱巴的皮贴在骨头上,再也看不出昔的美貌。三天中有两天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也神失常,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有时,女人的嗓音会变得高亢,手掌在半空中抓着,用力瞪着遍布屋檐的灰尘与蛛网,眼里有异样的光。 赫尔加病成这样,能养家糊口的就只有一个患着晶的十四岁残人类。姜见明又要照顾母亲,又要在野区这种人吃人的地方过活,每一天都苦不聊生。 这个冬天,母子俩差点活活饿死。人不人鬼不鬼地熬过来之后,赫尔加也彻底疯了。 “妈妈,不可以打人。” 破屋内,少年按住母亲动的手,嗓音温,“说过很多次,怎么又忘了。” 赫尔加痴痴呆呆地笑着:“你……你是谁呀……” 姜见明自顾自说话:“你留下来的芯片和笔记,今年我已经全都看完了。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可能要慢慢想想。” “我想在死掉之前把知识留下来。但是找到愿意学的人可能有点难,如果实在不行……也没办法了。” 赫尔加听不懂少年的话语。她靠在破烂的木板旁,眼睛茫然地睁得很大,褐瞳孔中摇曳着余光。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拽了拽少年的袖子,故作神秘地低嗓音: “……你……你有没有去过……永乐园星城的辉煌区呀……”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的白鸽赤叶会,就……就在那里……” 姜见明认真嗯了一声:“没去过,但我知道。我妈妈给我讲过。” 赫尔加用骨瘦如柴的双手比划着:“我们有……有一面大旗子……” 姜见明:“嗯。” “我们还有……有一个……小屋子……藏在地下的暗道里,帝国兵找不到……” 赫尔加认真地说,“里面的所有人……都是好人,勇敢的人……” “嗯,我都知道,妈妈。” 少年拧干帕子,为母亲擦脸,低低说道:“这样也可以的,也很好。就这样……陪着我吧。” 女人闭嘴,目光恍惚地安分了几分钟,忽然又痴痴地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儿子……” “他的名字叫,叫姜见明……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他将在长夜尽头,得见黎明。” “你有没有,有没有见过他……” 说着说着,女人就怔怔下眼泪来,“如果你能见到他,就帮帮我……帮我救救他,好不好……” 少年默然许久,替她擦去泪水。 “好的,妈妈。” 第八年。 赫尔加的生命眼可见地走到了尽头。 就像一烧到末梢的蜡烛,谁都知道快要燃尽了,只是这一分钟或是下一分钟的区别。 濒死之前,女人息时呼出团团白雾,那些雾气从褪了血的薄间断续地吐出,很快地变淡并消散在姜见明的眼前。 那是逝的时光、消弭的生命,亦或是其他的某些一去不回。 ……明明。赫尔加打开了,她在轻轻地呼唤,明明,我的明明。 或许是回光返照,神失常了多年的病人居然找回了清醒。 破屋外,夜静静地延伸到天际。 “嗯。” 双颊苍白的黑发少年坐在母亲旁边,温声应着她的呼唤,“我在。” 赫尔加的喉咙发出嘶嗬,那似乎是哽咽,又似乎是种咽苦难的声音。 她很吃力地说着,“明明……” “给妈妈……好不好……” 在这短暂的清醒中,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 她已经竭力与命运抗争到了最后一刻,如今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再继续下去就不是什么坚持,只是害人害己罢了。 “好,你等等。” 姜见明站起来,很快地取来了手.。他将那冰冷的金属物放到赫尔加的掌中,“我留了最后两颗子弹。” 给两位慢晶患者,正好。 赫尔加弯起眉眼,悲伤地笑了。她冲姜见明招手,趁少年俯身时凑过去,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明明,以后不要……” 她哽咽道,“不要随便说自己很幸福……” “幸福,光明,正义……不要作这些概念,不要作自己……妈妈知道这样活着会很煎熬,会很难过,但是……” “这个世上总要有人记得,我们的文明本应有的模样……” 赫尔加说不下去了。姜见明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敛眸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其实少年并没有很明白,但他想,后总有漫长的时间供自己思索。 而此刻,他只想抱住赫尔加,抱住那具干枯冰冷的女人身体。他也确实那样做了。 他挨着母亲的膛,数着那微弱的心跳。目光则平静地看着,母亲用打颤的手臂举起了。 抵在太处。 少年柔声道:“妈妈,晚安。” 闭上眼的时候,姜见明暗想——如果时间能在下一秒到来之前死掉就好了。 如果他可以永远这样抱着妈妈。 如果能回到曾经的岁月。 如果…… 如果黎明能在此刻降临。 一声响爆发,震得他耳膜剧痛,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温热的体飞溅在少年的脸颊上,有一滴恰好落在他安宁闭拢的眼睫下,代替了本应出的泪水。 旧帝历48年,雯.赫尔加于蓝母星逝世。 失去母亲时,姜见明十五岁。 第204章 残火犹不熄灭(3) 整理遗物的时候,少年意外地翻出了那条红毯子。它已经褪掉,变成一条丑陋的布匹了。 天初亮的时候,姜见明用这条旧毯包裹了赫尔加的遗体,又拆下搭建这间破房的一块木板,用麻绳绑好一角后,将母亲放上去。 少年披上厚重脏破的斗篷,艰难地用麻绳拖着载尸的木板,走出了和母亲住了多年的小屋。 他想要埋葬母亲。 可患病的少年自己也虚弱无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惨白的手指被麻绳磨出了血。 沿途,无数z2野区的民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指指点点地说着话。 “哎,哎,那不是傻大姐的儿子吗?傻大姐居然死啦!” “我还以为她早就死了呢,原来到现在才死啊。” 姜见明始终沉默着,他走了很久,累得走不动就停下歇一会儿再走。 就这样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少年在次天亮时,来到一片荒芜的郊外平原。 放眼望去,只见野旷天高,细风轻轻地吹着石与几杂草。 姜见明已经力竭,随身带的食水也见底了。他身子晃了晃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他浑浑噩噩地做了许多梦。渐渐地浑身开始发烧,好几次刚醒来又在几秒内失去了意识。 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手用力地摇晃他,“小孩,小孩。” 旷野上,一对风尘仆仆的男女走到了这片野区。 他们的面容略有倦却很干净,衣衫略有褶皱却很高档,一看就是自远方而来,与这片野区里的贫民们有着云泥之别。 这一路来,他们看惯了太多路边的横尸。因此对这具枯瘦的女人尸体并未投去一瞥,而是弯推搡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少年。 少年在高烧,他裹在斗篷里羸弱地咳着,兜帽滑落,出凌的黑发与惨白的脸。被摇晃着叫了三四声之后才颤抖了一下,眼皮勉强睁开,出一线涣散的黑眸。 姜见明只觉得头痛裂,艰难地用臂肘支撑着大地,爬了起来。 视野还没聚焦,他先微弱地呻.了一声。或许是慢晶又快到发病的时候了,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打碎了一样疼。 前面逆光站着两个人影,但刺眼的光线让他什么也看不清,眼前是一团团黑雾。 站在前面的男人弯下:“小孩,向你问个人。” 后面的女人嗓音轻飘飘的:“如果你知道,实话告诉我们,阿姨就给你这个。” 女人说着,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拆开的饼干纸袋,晃了晃。 里面剩余的四五块饼干发出好听的窣窣声,一股淡淡的甜香气味也溢散出来。 食物的味道立刻让饥饿已久的胃搐起来,姜见明掩咳着,咬了一下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他正要问这两个旅人要打探谁,一张纸质照片就伸到了他的眼前。 野区的光落在那张旧照片上,照亮了上面晴空如洗的背景。 刹那间,少年瞳孔紧缩。 一阵痛像斧头般劈开他的脊梁,命运化作荒谬的恶意扼住了咽喉。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