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舰下来之后,光荣自治领来的客人被等候在港口的国务大臣一众接走了。姜见明接完任务,坐飞行器回去。 飞行器在星城上的蓝天化作一个小点,窗子半落,姜见明把军帽拿在手里,侧身倚在窗边往下看。 星城中有动。 街道口,一群年轻人举着投影板高呼着什么,聚起了许多人。投影板上的字很大,纵使隔得很远姜见明也能看个七七八八,是在反对银北斗的进军派。 贝曼儿伸着胳膊把窗子落下:“别看啦。” 很快巡逻警带着电击和手铐赶过来,把那几个青年扭送走了。姜见明这才收回目光,“管得这么严?皇帝下的命令还是军方的?” “您不知道?是莱安殿下,”前面开飞行器的郑越扭头道,“现在星城里不许民众妄议军情,犯的一律扔进牢子里。” “……” 姜见明默然几秒,才淡淡道:“不至于这样,我回去劝劝他。” 贝曼儿和郑越忧心地对视一眼。 两人都知道银北斗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也隐约察觉到姜上校自从晶体教的星舰回来之后,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不好多嘴询问什么,但山雨来的前兆已经在心头。 “郑越。” 在白翡翠前下了飞行器,姜见明忽然道,“我记得你是收缩派吧,跟在我身边,会不会不舒服?” 郑越愣了一下,那是去年他俩初次去金轮大厦时的事了,当初姜见明随意一提,他也就随口一答,没想到小阁下还记得。 他敬了个礼,正道:“我这条命是您救的。” 姜见明:“你这条命是为信仰而险些丢掉的。对你来说,信仰应该重于命吧。” 郑越有些难为情地咧嘴笑了:“嗨,信仰也是会变的嘛。” 姜见明也弯了一下角,伸手握拳,在郑越心口上轻轻地锤了一下:“别油嘴滑舌的。” “那你们回吧,我进去了。” 别过了贝曼儿和郑越,姜上校穿过金玫瑰盛开的皇小径。微风送来清新的空气,晴天下小机器人飞来飞去,其中一只圆滚滚很可的小家伙捧着一叠礼服凑到他身前。 〈嘀嘀,皇太子妃殿下〉 小机器人滴滴嘟嘟地发出电子音,〈今晚请您记得出席宴会,地点在……〉 姜见明摁掉了语音,然后仰望天际。漆黑深邃的眼底倒映出几只飞远的小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心烦意。 不知不觉,距离帝国遇袭与蓝西施会战过去颇久,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定力与耐,最近开始失效了。 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他被晾在一旁,得以悠闲地做着在皇内养伤的太子妃。皇帝似乎本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将星际种族大战的真相捅破给民众。 上次聊到这事,莱安曾经说他就是太隐忍,太顾虑,这才容易叫人拿捏住。 “你要学着再凶一些,看看我,”皇太子殿下懒散地眯起翠绿的眼眸,像只高傲的狮子,“谁敢拿捏我?” 当时午后的光照得人骨头酥软,姜见明趴在桌子前,伸手捏了一把眼前那张尊贵的脸蛋:“我敢。” 莱安:“你不算,这是例外。” 风吹来与那同样的玫瑰香气,姜见明收回目光与思绪。 他对自己暗道:再稍等等吧。或许这次光荣自治星领的来访,就是转变的契机呢? …… 夜晚,薄云初散,银月如盘,是个很清的夜。 姜见明换了礼服去出席宴会,皇家的豪车停在东厅,也是白翡翠占地面积最大的宴客厅的门口。 车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扶他下车。姜见明神思散漫,还以为是个侍者,被握住手掌带下了车,抬头就被闪得一闭眼—— 皇太子翠眸深沉,面容带着冰一般的锋芒,铂金卷发束成马尾垂落在背后,身上是缀着金苏链的深红礼服,领口翻出层叠的白丝领巾。 “白天上机甲了?”殿下凑过来问。在华灯初上的夜里,这张脸庞仿佛月神之子降临世间。 姜见明被迫又吃了一记美颜暴击,立刻摇头:“哪有,您可以查雪鸠的启动记录。” 宴客厅里,不少高门政要都在远远地打量这边。更远处的台阶下也是乌泱泱的人群,皇家警卫布下的警戒线外,摄像机的光闪成一片。 今晚好大排场。 姜见明想起自己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这种场合该营业一下,至少……微笑挥挥手什么的。 但莱安毫不在意四周的目光,握着姜见明的手,引着他往里走。 两人穿过一雕花的柱子时,借着那一闪而过的影,莱安飞速亲了他一下。 “对方是自治领的使者,你能在门口个脸就算给他们面子。” 殿下低声音说道,“进去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吃东西。我在这里,没人敢说你什么。” 姜见明出一个谨慎怀疑的目光:“蹭饭蹭到国宴上,太过分了吧,殿下。” 莱安:“不要紧,国宴不止这场,今晚只是作秀。明后才是重头戏,到时候杂人少些,也不累,你愿意出面可以等那时候。” 因为顾虑他身体不好,也因为他的人种和出身容易被刁难歧视,总之,莱安并不让他涉及太多政事。 这次,姜见明没有推辞。不过他的想法和莱安又不同:倘若他后真的要作为皇后与莱安并肩治国,当然需要在贵族高官之间应酬,但事实上他却是个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的慢晶患者,藏起来没什么不好。 国宴上灯火璀璨。 和殿下别过后,姜见明在席位上坐下,远远地看着最中央。 女皇帝穿着雍容的黑丝绸裙立在宴会厅的灯下,披肩上缀珍珠。莱安走到她身旁,后面是几位帝国高层大臣。 皇帝与皇太子小声说了两句话,便看到使者团从门口进来,来使们恭敬地行礼,洛佩斯女士弯亲吻了林歌的手。 姜见明的目光落到使者团内最年轻的那位男子身上,他的确很漂亮,始终眼眸明亮地望着皇太子,当后者因为那视线而转过眼来的时候,他笑了。 眉目舒展,角弧度温柔而有礼,一个完美的微笑。 不必说,这一定就是那位原长泽原小公子了。 目光华照得他犯困,姜见明草草吃了几口就没食了,他顺走了一瓶红葡萄酒,换了一个偏僻角落里自斟自饮。 他知道按传统审美,原小公子这样的存在,才最符合一个“完美残人类”的模板。 纤弱文质,娇软美丽,温柔可亲……能让残人类们仰慕崇拜,又勾得起新人类的保护。 可惜现在殿下的记忆被清零了。 或许是这几天烦闷的结果,也可能是因为美酒香醇。 时间逝,姜见明回神的时候,厅内那块古典钟表的长针已经走了一圈,夜更浓。他懒懒地放下高脚杯,眯眼看着去了大半瓶的红酒。 糟,好像有点贪杯了。 倒不至于醉的程度,但是不能再喝了。姜见明缓缓站起来,往中央看了一眼,自治领的客人与帝国的高层已经各自散去。 洛佩斯正微笑着与几位贵族们聊天,兰斯家族出事了,她需要为自治领和帝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找到新的合作伙伴。 尊贵的皇帝陛下则在全神贯注地用刀叉吃,姜见明看着陛下大快朵颐的模样,来国宴上蹭饭的负罪顿时消散一空。 ……看来殿下没糊他,今晚果然不是什么严肃场合。 姜见明无奈地决定去洗把脸,再回来吃些甜点。 …… “这样……这样真的能行吗?” 此刻,东厅盥洗室旁一个昏暗的角落。原长泽神微妙,脸上写了一言难尽:“太……咳,我是说,太弱智了吧。” “小公子,您放心好了,一定行!” 跟在原长泽身边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这时神采奕奕,小声快速说:“您别觉得俗,有时候越简单的法子越能奏效啊。” “您现在是帝国的贵客,又和皇子殿下有旧,于公于私,莱安殿下都不可能不管您。” 在这光线幽暗的地方,男子比划着,唾沫横飞:“到时候呢,我就拿着酒杯把您一推,哎,您就一倒。莱安殿下既然是个久经战场的有晶人类,反应速度不必说,一定会抱住您,然后您就请殿下带您去换被酒水泼的衣服……” “行了别说了,拉里,别说了!”原长泽红着脸恼道,“我……我得再想想。” 被称作拉里的男子笑嘻嘻道:“您别害羞嘛,这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事,就算不成功,也没犯错啊。” “来,咱们先预演一次,试试看。” “可是……”原长泽咽了口唾沫,紧张道,“好吧,那就演一次再说。” “好嘞,小公子。”拉里摩拳擦掌,往后退了几步,他滑稽地做出捏着一个不存在的酒杯的模样,往原长泽的方向快步走去! 面对如此兴致的侍从,原长泽只好硬着头皮配合,他状若不知地半仰着脸,被冲来的拉里用肩膀撞了一下,往后踉跄。 拉里夸张地“哎呀”叫了一声。 “闭嘴,拉里!要被人听见了!”原长泽崩溃地闭眼,暗想不行不行,这也太他妈的傻了—— 倏然,一个清冷嗓音横进这片昏暗空间。 “谁!” “啊!?”原长泽大惊失,脚踝一扭,顿时装摔变成了真摔。 顿时后悔之意直冲脑门,原小公子羞愤死:完蛋了,他辛辛苦苦维持了二十年的光鲜亮丽优雅文静美好人设要崩了—— 原长泽心悲壮,认命往后倒,却突然有一条手臂稳稳地勾住了他的肢! 一股很淡的香气传来,不是刻意洒的香水味,是金玫瑰花与红酒织出的气息。 那嗓音还是清冽又淡淡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原长泽心神狠狠一,脸庞砰地红透了:“我……我……” 这里光线太差,他撞进那人口,只能隐约看到来者一身纯黑的礼服,苍白紧收的下颔,开口时泽淡粉的。 这人右手抱着原小公子,动作却很利落,原长泽甚至没太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可怜的拉里已经被这位阁下用另一只手扣在墙上! “嗷!疼疼疼疼!!”拉里凄惨地叫起来,“误会误会,阁下,这位阁下,我们是自治领的使者……您怀里抱着的是咱原小公子,我是小公子的陪侍拉里,我们刚刚只是在闹着玩儿……” “闹着玩?”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听声音似乎很年轻。 他就这么着拉里,环着原长泽,往后退了几步,于是光线稍微明亮了些。 “对、对不起……阁下您是……”原长泽慌张地抬头,对上一双深黑莫测的眼眸,心跳速度飙升。 姜见明半侧脸庞还埋在昏暗里,只有另一半眉眼能看出轮廓和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居高临下扫了原长泽一眼,又看看拉里,缓慢松了手。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