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关上时打在了秦郅高的鼻梁上,他吃疼,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站在了小阁楼下。 细雨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越来越润。 他抬头朝着紧闭的窗户看去,依稀记得,他离开岐安府那天,也如同这样仰望了那扇窗许久。 东都之中,各司混,势力层出不穷。 魏将军手握军权,要保证皇权,又要掌控东都局势,他一个人本就完成不了,那样勾心斗角的沼泽,须得秦郅出面周旋。 方能平衡各方势力。 这一来,就过了许久。 他也收到了岐安府周朔的来信,竟然是说,刘襄要嫁人了。 他彻底愣住,似乎还不相信,记忆里那个小姑娘,还那样的小,怎的忽然就要嫁人了?他算了下时,发觉他的小姑娘竟然已经快要十八了。 应当嫁人了。 他知道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苛待,嫁娶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刘襄再怎么等他顽抗,怕也是抵不住刘德福的强硬。 他来不及回信,将所有的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无视家人的劝阻,瞒着整个东都急匆匆来了岐安府上。 他不不夜前来,立马就到了刘家想要给刘襄一个惊喜。 惊是惊了,可他没想到,他思夜想的小姑娘,竟然把他关在窗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小阁楼里,樱桃侯在门外。 刘襄死死咬着瓣,脑海里回着秦郅笑嘻嘻的一声“小姑娘”,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是决堤落下。 在看到秦郅出现的那一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起来,那些反复辗转不知如何是好的光景,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答案——她不想要再等秦郅了。 去秋来,夏盛暑。 辗转许久,要是秦郅当真喜她至深,怎会任她一人等他许久。又怎会,这么久以来只有宋青婵从东都带回来的那一封信? 或许,秦郅心里的确是有她的存在。 可是,却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深厚。 这样的情,她不要也罢。 樱桃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姑娘,秦公子还等在阁楼下面。” 刘襄顿了顿,道:“任他去吧。” 他等的这点时候,权当是还她多年的等待了。 等这场雨过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就像是许多年前宋青婵曾与她说过的那样:“若是喜一个人,就应当坦的喜。若是他不喜你,那就洒放下。” 今再见他一眼,她应当也放下了。 小阁楼下,不知多久,秦郅身上已经透,滴答落着凉透的雨水。 他莽然来了女子的闺房,又怕被刘家的人瞧见,只能躲着。 可那个小姑娘,竟然真的不见他一眼。 两个时辰过后,天暗淡,昏昏沉沉。 一道黑影从假山之后走出来,到了秦郅身边,低了声音恭恭敬敬对秦郅说:“公子,东都出事了。” “我走之前,不是将布防料理妥当了?”他和魏将军布置的防卫,即便是东都有人想要趁机发难,也不能动皇分毫。 那人眉头皱得更紧,“东都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不好了。” 秋雨骤然深了。 秦郅眼中惯常的笑意,也在此刻然无存,幽深不见底。 他抿着薄,朝着小阁楼的窗上看了眼,紧闭着,没有一点想要打开的痕迹。他攥紧手指,倏而又松开,抑着道:“备快马,回东都。”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不在东都。 陛下若是真的崩了,储君未定,东都那几个野心的皇亲贵胄,必然会大打出手,争抢这个皇位。 要是没有他与魏将军庇护,整个东都,怕是要了。 他只盼着,圣人定下的那位……真的能不辜负圣人的布局与天下苍生。 秋雨中,秦郅一袭劲瘦有力的身形,须臾片刻,就消失不见。 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后来,刘襄也就没有在岐安府上瞧见过秦郅,她也没有问过谁。 转眼就过了两月,深秋里已经带上了将至凛冬的寒意,宋青婵穿的薄一点,都已经有些受不住凉寒。 年年已经能攀着东西踉跄学步,说话咿咿呀呀,却还喊不出爹娘来。 岁岁慢了哥哥一步,还只能由娘搀扶着才地上立一立。 岁岁她爹是个宠女儿的,每去书院接了宋青婵回家之后,一换上常服就去把小女儿抱起来,抱得高高的。 女儿喜笑起来,整个院子里都是女儿咯咯咯的笑声。 正在学步的哥哥年年看到了,急的咿咿呀呀,却又说不出话来,紧扯着周朔的衣角干着急。还是宋青婵瞧见了,才伸手过去将年年抱了起来,这样一来,年年才拍着手开心了。 陪着儿女们玩了一会子,周朔就要去后厨做饭,宋青婵也被周岩叫了过去,年年岁岁只能和白秀翠珠她们一起玩儿了。 从东都回来之后,周老爷已经将家中不少的账目都给了宋青婵打理,现在这个时辰叫她过去,估摸着也是生意上的事情。 从账房的屏风往里走,看到周老爷正紧皱着眉头盯着账本看。 宋青婵走过去,“公爹,您找我?” “嗯。”周老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朝着宋青婵招招手,将几本账本放在了她的眼前,“这刘家铺子,要关门一段时,你让人下去准备下。” “闭店?”宋青婵微惊,不知是怎么回事。周家的声音一向都是极好的,怎么忽然就说起来要闭店的事情了? 她将账本看了眼,看见店铺的位置后,沉默了下,“是东都出事了?” 这几家店,正是开设在繁华东都的。 东都的生意和账目绝对没有问题,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说要闭店了,宋青婵只能想,怕是东都出了事情。 “嗯。”周老爷深深呼了一口气出来,“周家在东都的人传来消息,陛下在三前崩了。” 账房里,染着淡淡的檀香。 味道极淡,还不如桌案上的墨香来得浓烈。 周老爷一说完,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抬起眼来,周老爷眼中还有丝泛红,宋青婵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像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无论如何是没有法子能见到天子,即便是陛下崩了,百姓们大抵也只是唏嘘一二。 就如同先帝一般,驾崩时人人不过是在家门口挂上一抹白绸,真正为他悲恸的人,寥寥无几。 但这位陛下完全不一样。 他年少上位,短短几十年间就将大祁打理得夜不闭户,人人安居乐业,大祁是真正的盛世。 要是没有这位陛下,恐怕大祁早就已经被没在藩国的铁蹄之下。若不是有这样的盛世,也不知道贫苦百姓们究竟会被饿死多少。 从饿殍遍地到天下繁盛,不过是这一任帝王罢了。 周老爷经历过这样的转变,对于这位陛下的情更盛,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难受也是正常。宋青婵抿了抿殷红的瓣,点点头将账本收起来,“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宋青婵将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又让周岩去置办了些丧事的白绸,趁着夜就给挂上了。 如同他们这样的百姓,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来送明君最后一程。 期盼明君乘风离去之时,路过人间,能瞧见这一片繁盛与对他的种种。 千古明君,永垂不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 第81章 托付(二更) —开始,百姓们还不知晓周家、晋江书院以及岐安府上几家大户人家为何会挂上白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几家同时出了事儿呢。 后来陛下驾崩的消息传遍大祁后,整个天下,丧白—片。 这是为国之丧。 不用想也知道,东都境内,是如何的水深火热,连同东都附近的十三处,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兵马粮草,在先帝驾崩后没多久,就开始悄然运作起来。 即便是百姓,仿佛也能察觉到,天下将。 这个时候,晋江书院也难得给学子们放了假,周朔也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回家,肖远就是怕有人想要趁着这样—个特殊的时间里闹出事情来,才让府衙以及各州县的衙门加紧了巡逻。 将晋江书院上上下下都扫整完毕,宋老爹也累得够呛,就先回家中歇下了。 宋青婵有些放心不下年年岁岁,便从书院赶紧离开,想要快些回到家中去。刚出了书院,就瞧见岳先生—身素衣,神情憔悴的站在巷子口外,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她忽然想起,岳先生当初在东都时,应当是与先帝关系极好。 如今先帝驾崩,他心中应当正是难受的时候,宋青婵走过去正想要宽—二,却见岳先生神情肃穆,在即将暗淡的天光下,正儿八经朝着宋青婵弯行礼。 宋青婵受宠若惊,连忙扶住憔悴的岳先生,“先生这是作甚,快些起来,青婵担不起这等大礼。” “宋先生。”岳先生看向不远处停靠着的马车,说道:“岳某有—事相求。” 宋青婵也顺着岳先生的目光看去,停靠在安乐街上的马车平平无奇,可无端的,她却看得眼皮子—跳。 她先前便猜测过岳先生他们的事情,此刻先帝驾崩刚走,岳先生就带人前来,她很难不往那—处想…… 宋青婵垂眼,淡淡笑了下,“先生说笑了,青婵与夫君不过是岐安府小小—百姓罢了,若是寻些古籍书画,我们倒是能帮得上点忙来,若是往大事上说了,我们这等小小人物,便不能了。” 傍晚时候的凉意,穿巷而来。 冷得宋青婵—个灵,已经在想着回去之后,要为年年岁岁挑选布料制作冬衣,对了,也不能忘掉她那个心的夫君。 她这个人也算不得有什么大志向,如今想要的,不过是护好自己的家。 岳先生站在她的面前,将宋青婵的神态完全看在眼底,“想来宋先生说这话,应当是已经猜到了些许。”他又看向马车,车帘被人掀起,里面是亲王殿下穿着常服,只不过,比上次见导时要憔悴潦草许多。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