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她焉能不知? 她为宋老爹的病情奔走,在外抛头面,旁人就会指责她不知廉,在外勾三搭四。甚至她只要与男子有何谈,不到一个时辰,长溪村上上下下都会是她的言蜚语。 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因她阿娘抛夫弃女,因她生的比别的女子美,比别的女子身段人,所以那些谩骂指责,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这要是换了一个男人,旁人只会笑着说他一句“风罢了”,指不定还会觉得这是他的本事。 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宋青婵温软的声音里又染上了几分坚定,她说道:“此时已经是水深火热,何惧未来刀山火海。他要是不答应,告上公堂也无妨。” 靳安安愣了下,“这种家事也能上公堂?” “为何不能?”她道,“大祁律中明言,无论男子或是女子,若有正当缘由,皆可和离。如若协商不成,可上公堂以判公正。” 靳安安眼中出震惊之,从未想过,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家事,竟然也能拿的上公堂。 她眼中的光亮了一瞬,很快又暗淡下来,她摇摇头,“罢了罢了,就算律法中说了那又怎样,谁又会为我们做主呢。” “不试一试,怎知不能。”宋青婵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来,将汤药放在边,话已至此,她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了。缓缓拉开门,她又有些忍不住回头来说:“你若想明白了,便让人递话给刘三姑娘,我们都会帮你想法子。” 靳安安一下子就想到了,原来这个姑娘,是刘襄特地请来的。她勉强笑了下:“劳烦姑娘,替我谢她,也多谢姑娘今所言。” 宋青婵回过头,走出病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刚刚雨势已经渐小的雨,这一刻好像又猖狂了起来,檐下雨幕长坠。 不知为何,宋青婵心里堵得慌,靳安安那一番话,如同层层霾,笼罩在她的心头,怎么拨都拨不开,沉沉的,让人憋闷。 岐安府的这场雨,下了足足三。 城中积水,将一地泥泞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雨过天晴时,更为猛烈的炽热随之而来,呼一口气,空气里都是烫人的灼热,简直是不过气来。与此同时,从江州谈了生意的周老爷,终于是带着宋老爹回来了。 好多没见宋老爹,宋青婵心中想念得紧,就又去了杏林堂一趟。 到时,一行人正在从马车上搬着东西,好像是周老爷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宋青婵走过去,看到宋老爹的神采比往要好上许多,心头一松,柔声唤了下:“阿爹,这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自然是顺利。”宋老爹笑着回头,“周老爷和阿朔都对我很是照拂。” 宋青婵淡淡一笑。 从前都是叫周公子,出门一趟回来,就变成阿朔了。 她偷偷朝着在搬东西的高大男人背影一眼,背脊宽厚而又沉稳,还真看不出,他这样的人,讨她阿爹心倒是有一套。 周朔耳聪目明,对视线更是尤为。 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在边陲那种地方,要是不保持着这份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所以宋青婵一看向他时,周朔就察觉到了,他手里提着当当三个盒子,猛然回头,目光熠熠发光,对上她的视线。 她没料想到周朔会忽然回头看她,在宋老爹的面前,她害臊起来,出了小女儿的姿态,羞答答垂下头。 周朔站在远处,无声一笑。 宋老爹挡在了两个人之间,对周朔说:“阿朔,你要是再挡在门口,就没人能进得去了。” 周老爷也是从马车里探头出来,笑眯眯打趣:“你要是想要看姑娘家,进去乘凉看,岂不是更好?” 一句话惹得两个年轻人面红耳赤,宋青婵着实是受不了这样的打趣,轻哼了一声,扶着宋老爹进了杏林堂中。 齐坐凉亭下,有风吹过,比晒着时要凉快许多。 周老爷还在与宋老爹说生意上发生的事情。 另外一边,李大夫在和林大夫说着进购药材被坑的事情,林大夫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说:“这事你已经说了好几天了,烦不烦人?” 没人在意并坐在一起的宋青婵与周朔。 趁着这点好不容易见面的功夫,周朔从礼物堆里找出一个盒子来,盒子打开,里面装着漂亮的糕点,白花花的晶莹剔透。 周朔了一个进宋青婵的手里,俯身弯凑到她的耳边沉声说:“宋姑娘,这是我特地买回来给你的,你尝尝,喜不喜。” 即便是隔着一定距离,温热的气息还是落在了耳边。 有点,也有点热。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都让宋青婵心里有些了。 她匆忙接过,咬了小小一口,糕点是味的,入口就几乎化开,还带着并不腻人的甜味,“好吃。”她弯着眼眸,对周朔说。 得了她的肯定,周朔稍显冷厉的眉眼,也在这一刻化开。 他有男人的浩然气魄,也有善良正义的坦坦,更是有一丝笨拙的温柔神态。 宋青婵的心里不柔软起来,看他眉峰上深刻的刀疤,也觉得那也是他美好的一部分。 她对他的喜,好像又深了一点。 她喜的男儿,与旁人都不一样。 第16章 错了 申时前后,尤其燥热。 周老爷还需要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宋老爹舟车劳顿,有些疲倦,也回房去歇息了。 宋青婵看眼时辰,想起这个时候应当是要给靳安安服药,但是李大夫和林大夫都岿然不动,细数着周老爷给他俩带回来的东西。 她不提醒:“李大夫,现在不是应当去给病人服药了?” “现在医馆里没病人。”李大夫想起了前些天,宋青婵似乎是照料过病人,“你说的是那位夫人?” “正是。”煎药房里并没有烟火与汤药的味道,她柳眉皱了皱,“莫不是她已经离开了杏林堂?” 但靳安安那浑身的伤,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不了。 怎么就忽然离开了呢? 周朔不知道宋青婵说的是谁,但她说话,他仔细听着就是,也不多言。 李大夫叹了口气,“青婵,这事我是瞧你曾照料过她才与你说的。”他摇摇头,一脸不忍,“她的丈夫忽然来了医馆,说是要带病人回去,说是家里没钱给她在医馆里熬着,不由分说就将人给带走了。” 林大夫也跟着在旁叹了几声可怜。 “竟是如此。”宋青婵心里不是滋味,哽咽一下。 这次靳安安随着赵屠夫回去,子怕也是不会好过。 但终归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宋青婵也不好再说什么。 傍晚时候,暮将歇,霞光铺遍。 空气稍微不是那样热了,宋青婵也就告别宋老爹要回长溪村去。周朔一听,一个灵,闷声跟在她的身后。 出了杏林堂,周朔几次三番言又止。 看得他的这般模样,宋青婵忍不住笑起来,她先是问了出来:“公子有话要与我说?” 周朔忙不迭点头,冷硬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回头看了眼给他加油打气的两位大夫,沉声与她说道:“宋姑娘,时辰不早,我送你回长溪村,如何?” 男人的影子又长又大,霞光之下笼罩在她的头顶上。 她沉思片刻,最终在他坚定刚毅的注视下,轻轻应了一声“好”。 周朔长舒了一口气,咧开嘴角,出两颗虎牙来。 他抑着喜悦说:“我第一次送宋姑娘回家。” “是,第一次。”宋青婵轻声回应,看着周朔与她并肩同行,他高高的身量隐没在余晖之中,逆着光而行,脸上的神情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但他就是这样往自己身边一站,那种笼罩而来的男人气息和安稳,给了宋青婵莫大的安全。 尽管旁人说他凶悍野,说他如同悍匪,可在她心里,他始终是那个在她绝望之时照进人生的一束光,他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存在。 若是她此生真的要择一人而婚,那必然也是他了。 宋青婵心思百转,周朔却心无旁骛,心眼都只剩下她的存在。 路长,两个人并肩,缓步走在长街之上。 一路回去,宋青婵和周朔难免就会提起靳安安与赵屠夫的事情来,到长溪村了,周朔听完事情的始末,他脸沉下,眉眼翳,颇为骇人。 他不明白:“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 在他认知之中,他的兄弟们都是身如钢铁之人,百折不屈,哪里有见过这种殴打女人的男人呢? 宋青婵轻笑,“这天底下的男子,并不是各个都像公子这般坦。” 忽然被夸的周朔怒气一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宋姑娘喜就好。” 又牵扯到两个人的情之事上来,互相对视一眼,又无言别开目光。 二人的脸上,都布着微红。 继续往前走,就能看到低矮的院墙。 郁郁葱葱的青梅树从墙里探出头来,上面的果实早就已经被摘光,只剩下苍劲的绿叶,在一的暴晒后蔫儿的垂下脑袋。 长溪村里,好似宁静一片。 “周公子,我到家了。”宋青婵停下脚步,停在自家门口,她抬眼一瞥,看到的是他健壮的身,并不,包裹在黑衣里,好似显着一股难言的强劲。 “嗯。”周朔垂眼从她身上扫过,心中躁动,他赶紧别开头,朝着院墙里看去,“我先回去了,下次,下次再见。” 数数子,初十不过还有两的光景。 她点点头道:“初十之期,望公子莫要忘了。” “我记得。” 宋青婵朝着他一笑,转身推开院门,她回过头来,周朔还站在门口等她进去,她半掩着门,轻柔说:“公子早些回去,天快暗了。” “好。”她这样说了,周朔才转身快步离开。 他的身影,渐渐与夕融合在一起。 像是战场黄沙之中,屹立不倒的一把大刀,刚直血。 直到身影消失,宋青婵才缓缓关上木门,家中无人,静谧一片。 远处,刚从岐安府上做工回来的沈俊良,目睹了两个人的“情意绵绵”,震惊至极,合不拢嘴。他本就不能相信,宋青婵会出那样娇怯的神情,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模样!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