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 「啊。」 林朝雨眨了眨眼,手上的水晶瓶一个不稳,差点砸到了桌面上,也使得里头承载的透明雾气缓缓的像是清泉般淌而下,浇灌在了下方闪灿灿的盒子上,一时间盒子被透明雾气繚绕,光不停窜其中。 「怎么了?」店长撑着头,手指轻敲桌面的看着林朝雨,「没睡好?」 「不是。」林朝雨摇摇头,抿了抿,将手上的水晶瓶里剩馀的雾气全部倒在盒子上,「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下?」店长又道,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工作要劳逸结合才好喔。」 「不用。」 林朝雨没有转头,只是继续面无表情的再打开一瓶水晶瓶,把里头的紫雾像瀑布一样的淋在盒子上,顿时一点点的紫光被起,飘散在空中,下一秒又会为光点消散。 紫光在眼前飘过,林朝雨看着飘散的光点,心中的情绪却无法像那样轻飘飘的逝去。 总觉心中卡卡的、不太对劲。 林朝雨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忽然受到一个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手臂。 「你怪怪的。」罗剎直接了然的说道,一股直接在林朝雨面前的桌子上坐下,尾巴不停摆动。 「怎么了你?平常都一副无法无天混世魔王的样子、恨不得世界一点的,是怎样?」 「就是就是!」另一边的安多点点头,脚在桌子底下盪来盪去,「你就是唯恐天下不嘛,今天了?」 林朝雨瞥了一妖一长生种一眼,哼了一声:「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都把我说成什么样子了!」 「我告诉你们:这样说我是在毁谤!」 「哪里毁谤了!我们明明就是实话实说!」安多从位子上蹦了起来,捲发轻轻颤抖,「欸,做人也是要懂得接受事实的!」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啊,在常规意义上——」 林朝雨耸耸肩,把放在身前的闪灿盒子向前一推,整个身子靠在桌上,依着叠成一堆的水晶瓶挑眉。 「——还有算上你们刚刚说的,我其实不算是正常人类不是吗?」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遵守人类的规则吧?」林朝雨双手叉抵着下巴,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忽然地愿望屋里一阵沉默,静的彷彿落下一针都会听的一清二楚似的。 对面的店长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在桌上敲出一个清脆的「扣」。 店长看着他,一直都保持着微笑的脸不再带笑,而是微微皱起眉,俯身盯着林朝雨数秒。 而在林朝雨身前的罗剎这时也安静了下来,尾巴服服贴贴的放在猫掌上,一双琥珀猫眼不停闪烁,异样的光窜其中。 「你怎么会这样想?」 店长率先打破了沉默,眉目立体的西方人望着林朝雨,一字一声鏗鏘有力的问。 这时的店长声音还是像水一样轻轻柔柔的,但比较起平澜无波的小溪,此时更像是从短崖上响下来的清泉,轻柔但又坚强。 「人类都是多情的,不是吗?」林朝雨反问,「就连妖怪也都是多情的——」 「老实说,我不理解。」 「人类为什么要管那么多?管好自己不就好了吗?」他叹道,「多此一举罢了。」 林朝雨无法理解——他作为一名孤儿,从小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直到名为罗剎的妖怪到来,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游离于世界之外,和常人的生活离得远远的。 他很早就知道了——所以面对人类丰沛至极的情时,他不适应但也不意外。 很正常不是吗?林朝雨是这样想的,可刚看完的代价却向现实一样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把脸都打肿了。 昨天晚上,一隻妖怪来到了愿望屋。 那是一隻鸟妖——详细品种看不出来,但林朝雨可以确定是妖怪,一看就知道了。 这已经是他在愿望屋的第二个月了,这其中他见过一些非人——但都是灵体,而妖怪的话昨天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妖怪会有什么愿望?那时林朝雨站在楼上想,他看着妖怪的神情由戒备变的离,最后才在店长的循循善下说出了愿望。 『我想让家里恢復原样。』偽装成人类的妖怪如是说,『家里被污染了,我想让山林復原。』 而店长也应允了,给了妖怪一片附有地母娘娘神力的叶片,淡盈的绿很是和谐,在妖怪摇摇晃晃的脚步中消散了。 林朝雨始终抱有好奇心——对妖怪的好奇心,于是在透明雾气从门飘进愿望屋后,林朝雨不假思索的拖下黑手套直接摸上去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然后,悲剧淹没了他,让他在深海里窒息。 啊啊,是be结局啊。林朝雨恍然的想,刚醒来时整个人都是茫然的,连动不想动,只是瘫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挑的白天花板和光闪灿的水晶灯——直到罗剎来叫他。 林朝雨最讨厌be结局了——那种失去掌控的觉很糟,让他觉一口气都被闷在心里了,想说也说不出口。 明明那鸟妖应该是开开心心地回家和家人重聚,庆祝家园的恢復,好好的天喜地一番。 但结果是什么?族群生活的妖怪自作孽,但一切都是归乡的妖怪引起的,明明那鸟妖也只是在一片热忱的心中想帮助族人,可引来的却是灭顶之灾。甚至更可悲的是鸟妖本不记得愿望是他许的——该说善有恶报? 是了,就是那些驱妖士造成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曾经的乐趣来源產生厌恶之情。 这和林朝雨预料中的结局不一样。 他很难接受,却也说不出心理是什么滋味。 不甘、厌恶、不解、悲伤——还是其他的什么?林朝雨自己也说不清,太多太多的情绪让他头疼,让他——变得很奇怪。 一切都应该按照他预料中的不是吗? 林朝雨觉得他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朝雨。」 店长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在耳际回盪。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多情、因为那丰富的情。」 「但这些你都有。」店长的声音很轻很轻,像跟龙捲风里的羽似的,「你怎么会说你不是人类呢?」 「我不懂情,我也不具有那种东西。」 「你当然有了。」 西方男人轻声道:「如果你没有情——那你又怎么会为『代价』里的记忆所悲伤?」 「」 林朝雨默然。 东西方的混血儿咬了咬牙,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乾涩到疼痛的喉咙里憋出几个字。 「那『代价』呢?如果人类真的多情到让神灵都认同,那为什么还要从人类的情里收取代价!」 「还有,既然如此妖怪呢?妖怪也多情,我甚至不如他们——我不是人类,而我连妖怪都不如!」 「他们都比我懂什么叫做『悲伤』!」 颯—— 声音在整间店里回盪,来来回回像当鞦韆一样的过去、又回来,直直地将所有声音清晰的传递到所有人耳里。 此时的远处,正在安静扫除的卡潘也停下了动作,壮硕男人昂首,如同应准锐利的目光净值的看了过来,刺中了一切的中心点。 没人说话包括林朝雨,他只是抿着,看向店长的身躯微微颤抖,灿光不停的在一双棕眸里窜来窜去,眼花极了。 而就在这时,店长开口了,口气没有丝毫起伏。 「问为什么?」 店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深邃的黑眼。 「『愿望屋』本就是建立在万物的情之上。」 「没有情,『愿望屋』当然不存在;但没有『愿望屋』——世界迟早会崩塌。」 「朝雨,你替昨天的妖怪打抱不平,那就足以证明你是人类了。」 「而我也无法否认是『代价』才造成灭族的事——这确实不公平,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客人而言。」 「可是我们也觉得不公平啊。」 「为了生灵的错误我们才会诞生——不、是『我』才会被困在这里。」 「我也不想,但这就是命运。」 「所以请不要怀疑你身为人类的身份了。」 林朝雨沉默了一下。 是这样吗?林朝雨一时间有些糊了,可是——店长说得好像又没有问题 林朝雨晃了晃头,想让大脑的肿疼痛缓解一些。 见状,店长着眉心道:「你是人类是既定的事实,事实也不需要质疑。」 「懂了吗?至于『代价』的不公平——其实如果那妖怪部落真的被灭族,那才是出问题了。」 「客人不知道『愿望』会带来什么影响,所以『代价』也不会是伤了筋骨的事。」 「还记得吗?昨天妖怪的『愿望』是『恢復土地的生机』,而『代价』」 「『代价』,是『族群在世界的暴』。」 「所以呢?暴给谁?」店长问道,「朝雨,你自己想想你『看到』的驱妖士有什么特徵?」 特徵?那人的脸他是没见到 不过器物上的特徵倒是有。 「拿着觉很旧的油纸伞,还有穿着也是旧旧的道袍。」林朝雨想了想,很慢很慢的答道。 「油纸伞上有没有画花?」店长又问,补充了一句,「油墨的那种。」 林朝雨微微点头:「有,上面有梅花和菊花——剩下的没看到。」 「那就对啦。」 啪——店长打了一个响指,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如果是那位驱妖士的话——不必担心,那傢伙有分寸。」 「改天有机会,再让你和本店唯一的常客认识吧。」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