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问我?”他的声音慵懒,有种漫不经心的痞气。 池倾伸手捞过桌上的眼睛盒,拿出一副无框眼镜给自己戴上。他的度数不高,很少戴眼镜。 少年的眼珠如黑玉,隐在薄薄的镜片后面,有几分难以描述的气。 谭落捏着他的作文纸,看他看得出神,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 这位爷被盯了半天,依旧面沉静,冷冷问她:“看够了没有?” 谭落眼角的神经猝然搐,悻悻挪开视线。 池倾不耐烦地点了点桌面:“赶紧过来坐好。” 见他俨然一副家庭教师的模样,谭落更加不敢靠近了:“你这是……打算给我补课么?” 少年角轻扬:“看来你也不算特别傻,还有救。” “我能救你。”他自信地说。 谭落扭头就跑,被对方揪着领子拎回卧室,关门,反锁,按在凳子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池倾的房间。 屋里有股清雅温厚的香气,和他身上的气味不同。她被这股陌生又好闻的味道包裹,紧张得快要无法呼。 “别想跑。你跑一次,我抓你一次。”池倾慢条斯理地打开练习册,取出夹在里面的数学试卷。 那是昨天的小考卷子。 他的分数,分。 他把那张试卷拍在桌上,往谭落手里了一支圆珠笔:“哪些题会做?圈出来。” 谭落浑身冒冷汗,脑子懵得像是刚被铁打过。她从没喝过酒,但她觉得喝醉了大概就是这种觉。 小时候,母亲总是给她报补习班,补习班的老师很凶,还嫌她笨,经常冲她吼,搞得她对补课这件事留下了心理影,本能地到抗拒。 换个老师也不例外。 即便这位老师是池倾。 谭落按住卷子,手在发抖:“那个……为什么要给我补课?你不是还要准备竞赛?有这么闲吗……” “我很忙,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 少年长腿翘起,左肘支在桌面,攥拳抵住下颌,双眼一眨不眨地锁紧边上的女孩。 见她像雕像似的半天不动,池倾深了一口气,问:“还是说,即使离开重点班你也不在乎?” 谭落抿起嘴。 她到紧张或者是想撒谎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小动作。 她点头,喃道:“嗯……我不在乎。” “我在乎。” 谭落猛地看向他。 池倾低垂着眼,没有和她对视。镜片微妙地折了光线,掩盖住他的眼神。 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很失落。 转眼间,池倾抬起脸,又恢复了那副高傲不逊的态度:“到底学不学?还要我求你?” 谭落盯着卷子:“我学。” 她好不容易动了,按照池倾的要求,认认真真圈出自己会做的题目。 池倾看完后,眉头紧锁。他指着其中一道没被圈出的选择题:“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连这道题都不会?” 谭落皱了下鼻子,声音细弱:“是笨蛋,你别教了。” 池倾冷哼一声,傲然道:“我这人喜挑战,你要是聪明,教起来反而没意思。”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教辅书:“我先从最基础的典型题给你讲,你听不懂要及时提问。” 池倾坐回沿时,又往她边上靠了一点。 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鼻息能吹到她的手背上。谭落害怕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被他听见。 她偷偷打量少年的眉眼,从侧面看去,池倾的眼睫又密又长。不知是不是戴了眼镜的缘故,他平里那几分痞气顿时匿去,变成活的斯文败类。 他的皮肤很白,喉结凸起,像雪原上的一座山峰。 谭落又瞥向少年坐着的铺,看上去比她的那张要软,不知道躺上去是什么觉。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一灵,使劲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继续胡思想。 池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往哪看?给我看题。” 谭落想说,有这样一位老师,换了谁都很难认真听讲。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细聆听那人说的每个字。 她以为池倾是严师,没想到他极有耐心,讲题时温柔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谭落乖乖遵照他的要求,在所有听不懂的地方提问,屡屡打断他的思路。池倾一点也不恼,他脑子转得很快,会立刻换一种方法跟她讲解。 这堂课一补就补到了晚上十点,池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合上教辅书:“今晚的题先讲到这里。” 谭落不松了一口气,在他的教导下,数学题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懂。 她问:“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急什么?还早。”池倾拿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字,“我给你出三道题,看看你今晚的学习成果。” 没等他写完,谭落实在是看不下去:“你的字我看不懂……” “凑合看。” 她只好艰难地辨认着池倾的字迹,写完了三道数学题。 那一刻,她忽然体会到什么叫“开窍”。 “原来我能学会数学啊。”她有点骄傲地说。 池倾当即泼她冷水:“最后这一问算错了。” 不过总体来说,他对补习结果还算意。 他马上规划起接下来的安排:“明天你哪也别去,待在家里补课。期中考之前,你必须把数学成绩提上来。” 时间实在是太紧迫,谭落又想打退堂鼓。 她不是不相信池倾,只是不相信自己:“我真的能行么?而且……这对叶诗妤是不是不公平?她的成绩确实比我好,我只是分班考侥幸考得比她好。” 池倾调整坐姿,正对着她坐直身体,架起两条长腿,十指扣放在膝上。 他气场很强,摆出这幅架势,谭落无形中到了迫,不自觉地缩起肩膀,姿态防备。 只听他异常严肃地说:“你听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每年高考都有凭运气超常发挥的人,难道要撤销他们的录取通知书?” “也对……”他说的有理,谭落好受了许多。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努力过,起码不后悔。”池倾话锋一转,“何况……成绩,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能通过努力改变的东西。” 谭落把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下了。 既然他这么说,那她也可以拼一次。 最坏不过是卷铺盖走人。 池倾摘掉眼镜,闭眼捏按内眼角的明:“我没别的事了,你早点休息。” 谭落慢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对了……作文!” 少年闻声回头:“作文?” “徐老师让我誊抄你的范文,我有几个字看不懂,所以来问你。” 池倾叹了口气:“她又使唤你干这种事。” “没关系,我也帮不上别的忙。” 她不讨厌徐霖使唤自己。相反,能被人需要,她还喜这种觉。 她把自己认不出的两个字指出来,池倾说:“这是‘秘’,这是‘桨’。” 谭落扶额:“你真该练练字……” 池倾的嗓音里夹着愉悦:“你肯教的话,我考虑考虑。” 她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放在心上。 回到房间,谭落在悉的氛围里静下心来,把那篇作文抄完。 池倾在作文里引用了博尔赫斯的名句。她反反复复地阅读,仿佛从那些文字里汲取了莫大的能量,备受鼓舞。 深夜十二点。 谭落忽然心血来,铺纸研墨,提起笔书写起文章里的句子。 【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 【人还是原来的人,河还是原来的河。】 【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了。】 第10章 轻点 和大部分高中差不多,青中的周六也要上课,学生们只有在周能口气。 跟很多人一样,一周当中,谭落最喜周了。 一般来说,早晨七八点钟,她在屋子里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池家爷孙坐在院子里下围棋,而她会在这时开始练字。 爷孙俩会切磋到中午,直至李淑芳唤他们吃午饭,他们才会从那棵梧桐树下离开,回到屋里。谭落也会跟着放下笔,思索中午吃什么。 池问海和李淑芳这对老夫老情深厚。 有时候,池问海早晨出去遛鸟,临行前都要和李淑芳抱一下再走。外人光是吃狗粮都能吃撑。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