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瞧了瞧孟风眠困惑的眼神,懊恼的甩了甩脑袋,再开口,那猫喉咙里再出现的便是小男孩的声音,清越又中气十足。 “你就是风眠?” “你瞧到我大哥了吗?” “顾昭呢?他又是谁?是不是他将我大哥带走了?” “……嗐!你可把我急死了,这般久都不应门!你是和隔壁那大爷鬼一样,到处耍朋友去了吗?要是你再不应门,我都准备拆棺材板板了!” …… 第180章 孟风眠静静的听着小狸说话,待它停歇了,这才应道。 “是,我是风眠,敢问,你大哥的名讳是——” 小狸:“卫蒙,我大哥叫做卫蒙。” 狸花猫圆圆的脑袋扭了扭,猫爪子指向前头的一处,“我大哥死了,原先他埋在那儿的,我出去一趟,回来都瞧不到坟了,也没有寻到棺椁,一丝气息也无,这儿却多了你的坟。” 它指了指孟风眠坟墓的位置,期待的问道。 “你瞧到我大哥了吗?” 孟风眠摇了摇头,“小猫,这事我着实不知。” 他顿了顿,眼神掠过安山道长,又落在面前这狸花猫身上。 “我死后,神魂便入了修罗道,万幸得你相唤,这才不至于失了方向。” 安山道长神情一震,“修罗道,竟然是修罗道……” 他看向孟风眠的视线更加戒备忌惮了。 修罗道,那是人妖神堕落之道,嗜好杀戮,堕神之境,风眠小友……他还是当初那风眠小友吗? 被孟风眠那灰眼翳瞥过,安山道长惊心于其中的淡漠,他抓着口字须胡子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缩,心里发愁极了。 这一线生机竟然是如此……唉,竟然如此。 道人忧心孟风眠这出自修罗道的堕物是否会为害苍生,小狸自然不知,它就想着它大哥卫蒙。 听到孟风眠说自己不知道时,它失望的吐了口气,脑袋上支棱的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那它大哥呢?该上哪儿找去? 孟风眠瞧了片刻,突然开口。 “你也说到了顾昭,他是我的一位好友,我知道他家居何处,我带你去寻寻他,说不得他瞧到了一二。” “当真?” “自然是真。”孟风眠瞧着狸花猫耷拉的耳朵重新竖起,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 孟风眠起身,身上有细密的玉兰花落下,不知是否因为顾昭寻的这具棺椁颇为神奇,此时已经是秋季,长南山里秋风呼啸,时不时有枯叶簌簌落下,这朵朵白玉兰却还鲜着。 只见花瓣洁白如雪,下头带着一分浅浅的紫,馥郁幽远的香气染得衣袖和发间都是这股幽香。 孟风眠有些不解,这些花是何处来的,顾昭搁的? 旁边,小狸闻到这香味,嚏连连,圆圆的脑袋摇了摇,眼里却有着怀念。 “是我搁的。” “以前时候,大嫂喜玉兰花,时候,她时常摘了一些搁在衣裳堆里,小侄子和大哥身上都有这香气,你的棺椁被我敲了个,我这不是每都要去甬道里敲你门么,我怕你发臭了,会熏到我,正好了私塾里有一株白玉兰树,我就摘了一些,从小里进去了。” 孟风眠抖了抖衣裳,又落下一地的白玉兰。 小狸四肢错,跑到上风口处,这才止了嚏。 “不是一些,好像是多了一点。”它探头瞧着堆了半个棺椁的玉兰花,有些讪讪道。 “无妨,我很是喜。”孟风眠轻笑一声,捻了一朵到袖袋中。 想不到,他的神魂在修罗道晦涩又血腥的天光中,尸身却被这鲜活的花香包围着,倒也是不错。 “走吧,我带你去寻顾昭。”孟风眠伸出手招呼道。 小狸一点也不见外,只见它四肢错,犹如一道橘的闪电,三两下便攀着孟风眠的手,顺溜里的爬到了肩头。 见孟风眠愣在原地,它歪了歪脑袋,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催促声,下一瞬,清越的男童声音响起。 “走啊。” 孟风眠的眉眼柔和了一瞬,“这就走。” “不许走!”这时,一声暴戾的喝声响起。 众人看了过去。 暴喝出声的是严若南,只见他气得面膛红,拄着杖踉踉跄跄的过来,五官狰狞成一团,瞧着孟风眠肩上的小狸,眼里有如火的仇恨。 “道长,这恶妖咬了我的手指脚趾,损我,坏我前程,理应当诛,道长,你要为我讨回公道……道长,这是恶妖啊——” 严若南越喊越凄厉,面有癫狂,到后来干脆丢了拐杖,一把拉住安山道长的衣襟,整个人的重量都依托到了他的身上。 严夫人从昏昏沉沉中转醒,尚且分不清什么状况,她和严老爷两人相互搀扶着,目光凄凄的看着安山道长,久久跪地,涕泪长长的泣下。 “道长,为我南儿做主!为我严家做主!为我郡城六户人家的好儿郎做主啊!” 安山道长看着跪在下头的严夫人和严老爷,只见他们抬头看来,眼里有泪有希冀,他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而他的前,顶着的是严若南的重量,沉甸甸的,让人心中酸涩又不忍。 曲烟瞧了瞧严家人,又瞧了瞧道长,再瞧孟风眠时,神言又止。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孟风眠肩头,那儿,两尾在风中肆意摇摆的小狸正蹲着。 曲烟忍不住道,“三公子,它真的犯了错了,是妖……” 对上孟风眠那灰的眼翳,他心里一紧,下头的话莫名的没有胆量再说了。 安山道长:“风眠小友,你不能带走这猫妖。” 孟风眠:“为何?” 安山道长皱了皱眉,心里更沉重了一些,为何,风眠小友竟然会问为何,苦主尚且在这,这猫妖害人命,毁人前程,为祸乡里,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风眠小友竟然问为何—— 安山道长对上孟风眠的视线,惊心于那灰眼翳里的无情。 他暗暗思忖,道。 这修罗道走一遭,对风眠小友的影响竟然如此巨大。 安山道长:“它害人命,理应当罚。” 孟风眠侧头看向小狸。 小狸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害人命。” “你撒谎!”严若南癫狂的嘶叫,指着小狸的手都在发抖,“就是你,我认得你的眼睛,对对,就是你现在瞧我的这般模样,前两夜里,我在屋里苦读,一阵飓风突来,黑暗中能瞧见眼睛,就是这般模样!” 安山道长皱眉,不善的看着小狸。 “恶妖,事到如今还要抵死不认?我从严公子几人伤处寻到的妖炁,同你身上的炁息如出一辙!” 小狸嘲讽一笑,猫脸一昂,站在孟风眠的肩头处,由上至下,那圆圆的猫眼里似乎都是挑剔嫌弃之。 “喵呜……我本来就没害人命。”它下巴一昂,意指严若南,“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我有分寸,其他五位定然也还活得好好的。” “诡辩!”安山道长呵斥。 “你咬下他的手指脚趾,毁他手足,坏他前程,还是乡试在即时刻,如此歹毒心思,这和害人命又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 小狸目光沉沉的落在严若南身上,里头有着刻骨的恨意。 “我只是毁了他的手足,他们是害了我的手足,一报还一报,我还留了情了!” “这——”安山道长抚着须,吃惊的看着小狸,上下打量,“手足?”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小狸说的手足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手足,而应该是意指兄弟。 安山道长回头瞧严家人。 严若南在小狸说出害了手足的那一刻,一直避而不去想的事,瞬间又浮上了心头。 他倒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小狸。 ……是它。 卫平彦家里的猫。 严夫人摆手:“没有的,没有的,我家南儿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有害过一只猫!他很乖的。” “对啊,道长。”严老爷也连忙接腔,“再说了,要真是猫,也没道理拿我儿子的手脚来赔啊。” 严老爷抬头瞧了小狸一眼,猫妖的兄弟,那自然也是猫,在他心里,这小小的一只猫,又如何能和自家麒麟儿相比? 江先生可是说了,他儿有解元之才,来年芙京的闱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到时,风得意马蹄疾,一看尽京畿芙蓉花,也不是没可能的。 下一瞬,严老爷的视线落在严若南的伤处,不远处,白中透青的脚趾手指落了一地,沾染了肮脏的黑泥。 严老爷倏忽的肩膀一沉,万般颓败模样。 没了,一切皆没了。 小狸听到严老爷的话,喵呜一声,众人虽然听不懂猫语,却也能听出其中的嘲讽。 安山道长不语,不过,瞧他面上的神情,还有那寸步不让的姿态,显然,严老爷这话,他是有几分赞同的。 猫的命,妖的命,又哪里有人的重要? 暗地里,他的手诀一掐,正待将小狸留下,小狸搭在孟风眠肩上的爪子一紧,上头有金炁弥漫,战斗一触即发。 这时,只听“铮”的一声。 孟风眠手中那柄黑背弯刀倏忽的一震,刀芒一闪,发出铮然的瓮声。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