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皆知对方所说一事,是管牧易脑中多出一颗眼睛,且两年写不出好文章的怪事。 陈其坤恨声,“小郎好生多管闲事!” “恶贼如臭鼠,人人见了皆能打,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顾昭反相讥。 “倒是不比陈翰林,明明也生了一副人模人样的好皮囊,不想心思竟然如此肮脏,做出偷人文气才思的蝇营狗苟之事。” “当真人不可貌相,一个翰林,居然是偷摸狗的贼星!” 说罢,她的视线上下打量了陈其坤一眼,又瞧过地上那一截的翰林官服,拊掌道。 “不错不错,你还知道自己无才无德,不配穿这一身的翰林官服,自行先撕了,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 “你!”陈其坤怄得不行,“小郎好厉害的一张嘴!” 多说无益,陈其坤想着那眼睛被掐爆的痛苦,有些畏惧顾昭。 方才,他在水幕中也瞧到了谢家庄村覆一事,诡谲的鬼母蛛,狠的吉祥公公,披着人皮的小蛛……他们都斗不过这道术湛的顾小郎。 还有那冲虚道长—— 陈其坤越想,越觉得心中悲愤,希望渺茫。 只是事已至此,畜生被困尚且拼死一搏,没道理他一个人连畜生都不如。 当下心一狠。 就见他痛苦一叫,手臂上的眼睛睁得愈发大了,倏忽的,它们离了那光洁的皮,犹如一只只萤虫一般的悬浮于空。 鹅型眼或嗔,或喜,或怒,或哀……纷纷瞪大了眼睛朝顾昭看去。 顾昭心下一凛,视线看过这于半空中悬浮的眼睛。 只见它们看自己的时候,眼里的七情六瞬间化作实质,犹如浓雾一般的涌来。 这些眼睛每一个都沾染着文人的才气,它们就如梦魇一般,以七情六编织一个个梦境,稍有不慎,人们便被其绕,从而心神动摇。 毕竟,文人以一杆笔,一瓶墨,便能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书写世界的文人便是造物者一般的存在,祂说有光,那个世界便有了光。 更何况是一人的生死。 旁边,孟东君也瞧出了这眼睛的厉害之处,撑着椅背的手紧了紧,眉头微皱,目忧心,心里却在狂喜。 鬼才啊,这陈其坤当真是鬼才! 一个偷眼神通,竟然还能这般用? 只见每一只眼睛氤氲着一个个故事,或凄哀婉,或喜悦安康,或诡谲可怖,它们在半空中飞舞了一瞬,接着,猛地朝顾昭袭去。 顾昭伸手往旁边一探,五指微敛,元炁在手中汇聚,瞬间成了一把长.。 马公公动,“长.!” “陛下快看,出现了出现了,刚刚水幕中,顾小郎就是用这把长.敌的,就见他一扫一,横扫千军一般,一下就将那些披着人皮的蜘蛛怪里给杀了!” “眼下这陈翰林的眼睛虽多,肯定也无事!” 尖细的声音在太和帝的耳朵旁响起。 太和帝侧过头,就见马公公手中抓着拂尘,拂尘在他手中挥了挥,那副模样,就像他自己手中抓的也是一把长.一样。 还是一把横扫千军的长.。 太和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驹儿,心眼当真实诚! 太和帝又将视线看向前头,就见那一处烟雾弥漫,时不时的有红光,那是飞舞的眼睛,它们相互错,织成细密的网一般朝顾小郎飞扑而去。 还不待太和帝揪心,下一瞬,就见长.如龙,带着莹莹之光,以四两拨千金一般的姿态,轻盈又迅速的朝半空中的眼睛击去。 一颗,两颗,三颗……长.击过,便见红光绽开,竟然无一虚招。 诡谲的眼睛被击破。 “啊啊啊!” “痛啊!痛啊!” 随着红光绽开,陈其坤突然捂着眼睛蹲地,痛苦不已的哀嚎。 “陛下,陛下……救我。” “陛下救我啊!” 只见他闭着眼睛仰起头,伸出手徒劳的往前抓着,一串串晶莹的眼泪从眼里了下来,很快,泪水沾了细长的睫羽,秀的鼻头一片发红。 不过片刻,他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匍匐在地上挣扎的狈模样,哪里还有分豪的翰林风姿。 潘知州倒一口气。 这陈翰林涕泪四的模样,怎地这般眼! 他一下就想起了出那一,陈翰林也是突然这般落泪的。 两厢一对比,潘知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想来,那本不是什么夫人病重,而是术法被破的反噬。 在众人不知的时候,陈翰林和顾小郎,两人竟然已经斗过一回了? …… “陛下?” “陈大人,您真是癞.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啊,都这个时候了,您居然还痴心妄想的想着陛下来救您?” 马公公往前走一步,尖细着嗓子嘲讽,道。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呸,不知天高地厚!” 陈其坤捂着眼睛,茫然四顾,对于马公公的嘲讽充耳不闻,喃喃又含糊的喊着陛下。 无人注意的地方,孟东君眼眸一沉,袖袍下的手掐了早就捏好的一物。 …… 顾昭的视线落在陈其坤身上,倏忽的眉眼一凛。 不好! 原先散去的长.瞬间化作如云如雾的元炁,猛地朝陈其坤裹去。 然而迟了。 只见陈其坤捂着脸,张嘴哀嚎,却无一丝一毫的声音从他嘴里喊出。 与此同时,他身上好似起了一把瞧不到的火,火光剧烈,他就这样狈的坦着半臂,似痛苦,似不甘,又似难以置信一般的蜡化了。 “咕噜噜!”乌黑的官帽掉了下来,在地上一滚,落在残破的绿翰林官袍旁边。 一阵风吹来,空的衣裳鼓了鼓。 一个人在面前,犹如蜡烛一般的化没了,这般诡谲的一幕,众人都瞧傻了。 小内侍和小女捂着嘴,软着腿,靠着身后的屋墙,这才勉力支撑住自己。 他们看着顾昭的目光,惊骇极了。 好半晌,太和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顾道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道声音有些干涩,还有着太和帝自己都不甚明白的敬畏,原先的顾小郎也变成了顾道长。 顾昭查看了一番,站了起来,沉声道,“是反噬。” “反噬?”太和帝咀嚼这个词,“是多眼法的反噬吗?” 顾昭眉头紧拧着,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总觉得陈翰林最后这一道的反噬,来得有些古怪,因此,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太和帝的问话。 马公公动:“肯定是法的反噬!” “哪里有人能长这么多的眼睛,还是长在胳膊上的?哎哟喂,当真是怪物,瞧了渗人极了!” “也不知道陈翰林养这些鬼东西作甚,平里,喂的又是什么东西,古古怪怪的。” 马公公又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了两句,转过身,目光紧张的上下打量太和帝,关切不已。 “陛下,您没事吧。” 太和帝摆了摆手,“无事。” 虽然陈其坤的多眼法诡谲,他心中倒是没有多大的惧怕。 无他,恍惚那一下,他好似瞧见了一条金龙氤氲在紫气中,昂首盘身,护在自己的头顶处。 兔眼鹿角,下颌处缀一颗璀璨明珠,细细的龙须如莹光一般在半空中飘,端的是气势不凡。 这顾昭没有哄骗他! 自己身上当真有人龙之势相护! “陈翰林养这些眼睛的用处,我倒是知道一二。”顾昭应了马公公的问话。 太和帝抚须,“哦?” 顾昭拱了拱手,“这事要从草民初初入京时说起……” 说罢,顾昭便将管牧易莫名失去了文气,整整两年无法著书,无法作画的事说了说,只是隐去管聿是笔灵之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副美人图上,道。 “就是这幅美人图,陈大人也是剽窃的管老先生的构思,仿的先生画风笔触画出来的。” 潘知州怒声:“恶贼!果真是恶贼!” 同样是读书人,潘知州对管牧易被偷了文气一事,几乎是同身受,愤怒异常。 剽窃!这是赤..的剽窃! 倏忽的,他眉头一皱,想起什么,紧着抬手冲太和帝拱了拱手,道。 “陛下,瞧陈大人养了这般多的眼睛,想来这受害之人,定然不止管老先生一人。”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