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皇帝陛下发话了,潘知州自然不再藏着掖着,当即将谢家庄村覆一事说了说。 最后,他眉目染上沉痛,手一推,长长的作揖,道。 “陛下,顾小郎焚烧了九百八十六具的皮囊,那都是谢丹蕴和冲虚道长为了倾覆我朝,复振东梁,行的诡谲之事,谢家庄整整九百八十六口人啊,活生生的入了鬼母蛛的腹肚,再生出来,便是听从谢丹蕴指挥,徒有人形的傀儡。” 太和帝惊得站了起来。 “驹儿啊,我怎么觉得,我好似听了一场坊间志异。” 他将视线看向搀扶住自己的马公公,迟疑了一下,眉皱了皱,犹带一丝不解,又补充道。 “还是一场颇为彩的坊间志怪。” 马公公轻声,“陛下,奴才听了也觉得荒诞。” 潘知州叹了一口气,“臣也希望是一场荒诞的志异,奈何,此事真真的。” 他侧了个身,示意两人看向顾昭,沉声道。 “顾小郎,他已经将人证和物证都带来了,陛下要是愿意,可以一观。” 此话一出,太和帝和马公公都将视线看向了顾昭。 顾昭往前走了一步,手一翻,上头凭空出现一个白瓷瓶和一粒圆珠。 这一手,太和帝和马公公瞧得眼睛又是瞪大了一些。 顾昭:“草民已将那一发生的事以术法封存,陛下要是同意,草民当即掐破此珠。” “说一万道一千,不若陛下亲自看一眼,来得明了。” 太和帝思忖片刻,手一扬,“准了。” 随着太和帝话落,顾昭掐破了手心里的圆珠。 只见一道莹光一闪而过,接着,此处起了一阵水雾,顿时,细细蒙蒙的水雾笼罩。 马公公有些紧张的护在了太和帝前头,口中呼道,“陛下小心!” 太和帝将人拦了下来,“莫要一惊一乍。” 他瞥了一眼顾昭,慨道,“想不到,顾小郎如此年纪轻轻,竟是世外之人,当真是后生可畏,方才要是有怠慢的地方,还望小郎莫要介意。” 顾昭冲他微微颔首,“陛下言重了。” “潘卿,你是何处寻到这样钟灵毓秀之人的?”太和帝侧头,问了潘知州一句。 “草民与潘大人祖上有一份缘。” 潘知州抚须,正待说话,却听顾昭率先出言,打断了他原先的措辞,他手一顿,从善如的改口。 “是极,顾小郎与臣祖上有一份缘。” 石龙化真龙,全赖顾小郎相助,既助灭山火,又赠功德金光点睛成龙,龙君身边跟着的小南小北是他们潘家的小叔祖小姑,他如今在圣上面前说一句祖上有缘,也不算谎言。 顾小郎说的不错,那可是天大的缘分呢! “祖上的缘分啊。”太和帝重复一声,有些怅惘。 罢罢,祖上的缘分,才得这世外之人相助,也是,这世外之人又岂是这般容易亲近的,太和帝暂时将出言想邀一事搁置。 潘知州又看了顾昭一眼。 陛下问这话,显然是有招揽之意,而顾昭那一句祖上有缘,便是在陛下还未出口前便推拒了,虽然不知顾小郎为何推拒,不过,他自然是尊重顾小郎的选择。 旁的不说,他们靖州城也很需要顾小郎呢,没见顾小郎当值以来,靖州城太平了许多么! …… 水幕上已经出现了当初谢家庄村覆之事…… 长着美人脸的鬼母蛛,面苍白似有弱症的谢丹蕴,鬼母蛛尾部一摆,浑浑噩噩的人从尾巴处掉下来,目光呆滞,初时稍显稚踉跄的行走,接着,脚步越走越板正,逐渐有了人样…… 甘殿里。 瞧见这一幕,太和帝的面铁青,他紧抿着没有说话,只明黄衣袖抖了抖,透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马公公一脸的惊骇,“陛下!此蛛异,万万不可留存于世。” 太和帝没有说话。 这他如何不知? 这鬼母蛛诞下的人,表面上看,居然和原来的那人简直一模一样,还有影子! 从一开始下地,路都走不清楚,慢慢的,脚步一点点变稳健,显然,它是会学习的。 要是真让此蛛繁衍,这人世间,它还是人世间吗? 谁也不知道那风光霁月的皮囊下头,到底是人是鬼! 太和帝越想,心里越是悚然。 水幕里的画面没有依着人的心思停留,只见画面继续转,太和帝瞧到将自己和鬼母蛛融为一体的谢丹蕴,一蛛上有了两张人脸,前头是美人温柔如慈母的脸,发丝缭,似慈母持家中,面有疲惫之,蛛背上是谢丹蕴苍白病弱的上半身…… 无数面容贪婪蒙昧的人蜂涌而至,只见长.扫过,如江中波浪一般朝人群中拍去,众人的眉心有红光一闪而过,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红光,分明是一只只指甲盖大小的小蜘蛛。 也是,鬼母蛛诞下的自然是小蜘蛛,又怎么会是前朝的千军万马? 失去了蜘蛛,就好像失去了骨支撑,皮囊瞬间倒地,面容朝天,诡谲又不甘。 一阵风吹过,皮囊好似布袋一般簌簌发响。 最后,一场大火过,此处一片黑烬,风一扬,再无痕迹。 …… 再见谢家庄村覆之事,顾昭心下怅然,随着心神一动,悬浮于半空中的水幕华光一闪,瞬间消弭,不留一丁半点痕迹。 “没,没了吗?”马公公往前走了两步,绕着方才水幕悬浮之处,别说水幕了,便是水滴也没有。 他走了回去,拂尘一扬,凑近皇帝,小声道,“陛下,不是障眼之法。” 太和帝颔首。 自然不是障眼术法,方才那水幕上的影子真真的,每一个百姓的皮囊都是不一样的,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便是连衣裳都纤豪毕现。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句戏法和障眼法能说明的。 他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 这是有真本事的方外之人啊! 太和帝想起方才瞧到的,视线一转,目光落在顾昭手中的白瓷瓶,轻轻倒一口气,又道。 “小郎,这里面装的,难道是——” 顾昭点头,她将手中的白瓷瓶托举,瞧了一眼,道,“没错,这里头装的便是鬼母蛛和谢丹蕴,也就是前朝庆德帝身边的红人,谢吉祥谢大总管。” 只听“砰”的一声,有凳子倒地的声音。 顾昭几人看了过去。 陈其坤结巴,“陛下,对不起,是臣御前失仪了。” 太和帝好脾气的摆了摆手,“不怪你,这谢家庄鬼母蛛一事,我瞧了心里都骇然。” 他脸沉了沉,怒骂道,“当真是蛇鼠蛆蝇一辈,尽做些不入坑害人命之事!” “是是,陛下圣明。”陈其坤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 他小心的抬起头,有些忐忑的朝潘知州方向看去,不,不是潘知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用眼睛的余光偷瞧那小郎,由潘知州带来的,像寻常富贵人家家里的小公子,实际却是个世外之人的顾小郎。 倏忽的,陈其坤心下一窒,一瞬间,他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蹿到头顶,凉飕飕的,耳朵里是如擂巨鼓的心跳声。 笑了,那顾小郎冲自己笑了? 为何—— 他为何要笑? 难道—— 陈其坤心里有了猜想。 难道,这小郎便是掐破自己留在管老头脑中眼珠子的人? 这样一想,陈其坤面上带上了骇然之。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然怎么会这般凑巧,两年了,他偷管老头文气两年时间了,之前都没事,怎么这顾小郎一进京,他的法门便被破了? 陈其坤不相信,这皇城总不会一下子来了两个厉害的修行之人吧。 又不是市集上的萝卜,想有一个便有一个,想有两个便有两个! 顾昭知道这陈翰林疑心上自己了,当即也毫不遮掩,冲他又是一笑。 眼下还没空收拾这恶贼。 哼!先吓一吓,权当为遭灾两年的七情先生收收利息了! 陈其坤心里慌极了,偏偏太和帝的跟前,他还得故作镇定,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 顾昭将装着谢丹蕴和鬼母蛛的瓷瓶拿在手中,太和帝多瞧了两眼,微微拧眉,他倒是想亲眼瞧一瞧这鬼母蛛,还有前朝庆德帝的心腹内侍,不过,刚刚在水幕中他也瞧到了,这一物颇为诡谲。 回头要是放出来,他冷不丁的被吓到了,落了面子,失了体面,给人瞧到了,他堂堂天启的陛下,不要点脸面的吗? 马公公盯着瓷瓶,也是神情戒备,如临大敌模样。 顾昭:“陛下,这人证还要瞧吗?” 太和帝终于做了决定,正待点头时,就见一个小内侍低着头快步进来,眼睛四处一看,想寻马公公汇报。 他来得巧了些,一时间,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内侍身上。 小内侍心里一慌。 马公公快步走了过去,小声数落,“没点规矩,没瞧见陛下和大人们在商讨要事么!” 他伸手轻轻一点,很铁不成钢,“呆头呆脑的,说吧,什么事!”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