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试着燃香唤此方土地。 一阵风来,燃起的香条倏忽寂灭。 顾昭:...... 此处落败的,居然连土地神都没有了。 顾昭颇为失望的又看了一眼这义庄,抬脚离开。 最后,顾昭反而是在府衙的州志里瞧到了关于谢家的只言片语。 ...... 夜愈发的深了。 天上挂一轮明月,月光似水一般的撒下。 近来气候有些回暖,地上的雪一点点的化开,洁白的雪化了水,淌在黑泥地里,蜿蜒的水渍带着泥土,污了原先白雪皑皑的土地,有些脏,有些,还有些残破。 惊路的孔家正房里。 桌上燃了一盏烛灯,昏黄的烛光充盈了这一方小屋,孔其明坐在圆凳上,腿拉高,整个脚都浸在了热水中。 热热的水烫得他双脚麻麻痛痛,待适应了那温度,就只剩下舒适的喟叹了。 “舒坦!”劳作一的疲乏都消了。 谢幼娘瞥了一眼,继续收拾行囊。 只见矮凳上搁了个藤制的箱奁,她坐在榻边,一边折着衣裳,一边说话道。 “今儿我可是狠狠的被吓了两遭。” 孔其明关心,“怎地了?” 谢幼娘嗔了一眼,“还不是你那傻闺女儿,明明答应我在甜水巷里玩耍,我再去寻她,却寻不到人了,我着急的呀,就跟那没头的苍蝇一样,嗡嗡嗡的瞎撞。” 谢幼娘庆幸,紧着又道。 “还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小郎,他领着我又回甜水巷找了找。” “嘿!你说奇不奇,还真在那儿寻到了,真是怪,明明我方才都没有瞧见,你闺女也犟,硬说自己一直在那儿,哪儿都没去。” 孔其明不在意,“那应该是娘子你那时瞧漏眼了。” 谢幼娘叹了口气,“大概吧。” 她想着闺女儿说的什么天一下子就暗了,又有些不放心,想着离开靖州城前,再去甜水巷里拜一拜干亲。 谢幼娘低落,“大兄来信了,说是阿爹身子骨不是太好。” 孔其明叹了口气,“别忧心了,我和你一道回去瞅瞅。” 谢幼娘轻声,“恩。” 说完,她低着头继续收拾行囊。 孔其明这厢泡着脚,那厢视线落在自家娘子的脸上。 只见昏黄的烛光下,她的面容愈发的姣好温柔,他心里一片柔软,轻声道。 “娘子,嫁给我这个人,真是让你受苦了。” 谢幼娘嗔道,“又浑说什么!” 孔其明:“怎么不是了,要是依着前朝庆德帝那会儿,幼娘,你们谢家可是靖州城的半边天呢。” “你是大户人家谢家的小姐,我啊,顶天了算是你们谢家的佃户。” 他摇了摇头,笑道,“不相配,不相配啊!” 谢幼娘愣了愣,随即失笑,“都两三百年前的事儿了,老黄历了还说啥!” 笑着笑着,她也些微微的怅惘。 半晌,只听谢幼娘继续道。 “唉,不单单谢家败了,就是连皇朝都更迭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都是慨。 “靖州城榆林的谢家,除了我们这样的旁支血脉,谁还知道这榆林谢家?” 就连谢家的主枝,也只是在临沂有一处窑炉,烧一些彩瓷的商户人家罢了。 而她,要读一封信写一封信,还要去拱桥处寻书生郎,花上十枚铜板才能知道信里写了甚么要紧事儿。 谢幼娘怅惘,她祖上的榆林谢家,那可是有族里私学的,不论小子还是姑娘,旁的不说,读书识字,那是最最基本的。 孔其明擦了脚,觑了一眼谢幼娘,见她拧着眉,眉宇间一片轻愁,问道。 “怎么了?” 谢幼娘收回思绪,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折叠衣物。 “没什么,旁的都不可惜,就是可惜了我们谢家的族学……” “要是榆林谢家还在,旁的不说,咱们家小月亮也能去族学里学一学写字,起码省个寻书生郎看信的铜板。” 孔其明愣了愣,皱着眉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也在惋惜,要是他家小月亮是个男娃娃就好了。 倒不是他偏心眼,他也疼惜他家小月亮,她那么可又贴心,只是,男娃娃他努力赚银子,还能送到私塾学本领。 女娃娃...... 唉。 孔其明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道如此啊。 谢幼娘也不再说话。 烛光微微跳了跳,屋里一片昏黄,外头夜在淌。 …… 隔屋,被爹娘发愁的孔婵娟可快了,她捂着嘴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熹微月光下,小藏在墙角那半明半寐的身影。 小月亮小声,“所以,小你是小神仙喽?” 羊皮毡帽的小子皱了皱眉。 神仙就神仙,为什么还要再加个小字?凭白将它的威风杀去了五分! 它抿了抿,神情认真。 “是鬼神。” 孔婵娟有听没懂,“噢噢。” 她抱着被子在上喜的滚了滚,嘿嘿,她果然是小月亮,只有小月亮才能有小神仙哩! 小不放心的代,“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你要寻个木头,为我雕一尊神像,再为我打个供桌……供桌不要太大,两寸长,一寸高就成,就要小小的,到时再把我的神像和供桌搁在墙角里。” “初二和十四的清晨,再给我供两个蛋,对了,夜里还要给我留个窗,我要出去给你捞财运,你知道了没。” 孔婵娟对手指,“可是,我没有铜板打什么神像和供桌了……小小的也不成。” 黑暗中,小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看了过来,小月亮抖了抖。 她有些委屈,“真的,三个铜板今儿给你买卷饼了。” 她强调,“很香就很贵的!你自己也吃了,你说它香不香?” 小窒了窒,是,是香的。 “成吧成吧,这小供桌和神像,我就自己准备吧。” 它有些不情愿的妥协,它头一次让人顶戴,怎地就这般潦草了呢?亏了亏了! “还有......”孔婵娟拖长了嗓子。 小警惕的看了过去,“初二和十四的蛋不能少了。” 这可是它身为鬼神仅剩的排面了。 孔婵娟为难,“可是我没有两个蛋啊,阿娘每天只让我吃一个呢,蛋不吃,攒到第二天就坏了。” 倏忽的,她猛地盘腿坐了起来。 月夜下,那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小,轻声打商量道。 “小,咱们是小伙伴,小伙伴要相亲相呢,咱们就别分什么初二和十四了,平时啊,我吃一口蛋,分你半口,成不成?” 小大受震撼,脸都红了。 什,什么一口半口的,多,多不好意思啊。 它又看了一眼孔婵娟。 四目相对,孔婵娟又眯眼笑了笑,瞬间,两只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豁口的牙齿一下就了出来,她赶紧抬手一捂嘴。 小心里有陌生的情绪淌过,就像那凉凉的风轻轻的拂过绿茵地,小草探着头,风来,那绿的身子摇摇摆摆,就像被那风儿吹醉了一般。 好半晌,小没有出声。 孔婵娟下了榻,噔噔噔的跑了过去,拉了拉小的衣裳,小声道。 “成不成呀!” 小踟蹰了下,点了点头。 “成吧。” “那,你记得给我留个窗,我还要回来的。” 孔婵娟连连点头,拍着脯保证道。 “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要是窗户被阿娘关了,你敲敲门,我就给你开门。”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