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钱炎柱板直了身子。 白景山指着人,啼笑皆非。 “哎,你还自豪上了你!” 那是自然。 钱炎柱不应声,但眼里透出的意味,明眼人一瞧就知。 “罢罢,我不同你这憨人计较。”白景山笑了一声,随即,他将视线转向自己原先的那处宅子,神情里带上了两分不甘心。 “嗐,这事儿真糟心。” “我都听说了,这处宅子太平得很,听说新来的姓顾,颇有手段,宅子里的恶鬼都被他生了,唉,老弟啊,你说他这算不算是捡了我的便宜?” 白景山思忖片刻,自言自语。 “我找上门,讨点银不过分吧。” 钱炎柱前一瞬还在为这生恶鬼的传言心惊,下一瞬,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面谴责和嫌弃。 “白老哥,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儿咱可不能做。” 屋子买卖的时候,分明真真是鬼宅,便宜卖了,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没道理人家赶了鬼,他再来上门讨银子的。 这,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白景山被钱炎柱的眼神瞧得老脸微微一红。 随即他清了清嗓门,脸上的红意下去,眉眼耷拉,声音一拉长,开始哭苦。 “老哥哥我也没办法啊,我这一家子的人窝在小小的地方,家里好几口人要养,不然……我将银子还他,这宅子不卖了也成。” 钱炎柱被整不会了。 “不,这这……白哥,哪里有这般道理的,买卖买卖,讲究的是银货两讫,怎能这样?” “老哥,听小弟一句劝,咱们做人莫要如此,讨不得好不说,还平白得罪了人。” 钱炎柱苦口婆心的又劝了几句。 奈何,白景山近来心里一直搁着这事儿,左右琢磨。 鬼宅不再是鬼宅,这事儿搁在他心里就像是那苍耳子,带着刺将他的骨刮了又刮,刮了又刮,直把他刮出了心病来。 不成,不管咋滴他都要去问一问,舍了这张老脸也问一问。 白景山畅想:说不得碰到那等面皮薄的人家,他磨一磨,那些人便不好与他计较了。 再不济,也能讨点碎银贴补贴补啊。 他可是听说了,这顾家人是脾和善的一家人呢。 要他说,还是和脾和善的人好打道,很多事情,只要自己豁得出去,那等脾和善的人顾着脸面都不好与他相计较了。 想罢,白景山拢着手拱了拱,敷衍道。 “好了钱老弟,你拿着灯笼是要出去吧,瞧着天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了。” “哎!糊涂糊涂啊!” 钱炎柱被下了逐客令,他瞧了瞧这甜水巷,目光落在眼下是顾宅的大门处,一跺脚,叠声叹道。 那顾小郎的便宜哪是这么好占的? 那可是连人皮恶鬼都能面不改烧了的主儿啊。 钱炎柱对白景山目同情。 罢罢,这白老哥要耗子嫁猫儿,自个儿找死,他就不拦着了。 钱炎柱提着灯笼走了。 今儿武侯巡夜的名单中有他。 …… 此时天将黯未黯,正是黄昏逢魔时候,冬头短,放眼过去一片白茫茫,天空微微有些暗沉。 寒风呼啸的裹挟着风雪往前,倒是有一种荒凉晦涩之。 白景山深一口气,抬脚朝顾宅,不,朝他以前的宅子走去。 “叩叩叩,叩叩叩。”木门被敲,白景山急急的又将手收回到袖笼之中。 嘶,天儿真是太冷了。 他还以为要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不想,里头的木门一下便开了。 白景山挑眉,这般快? …… 白景山正待说话,视线落在开门的丫鬟脸上时,表情倏忽的一僵。 只见这丫鬟梳着双丫髻,便是这数九寒冬时候,她也只穿着秋单薄的襦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呆板又纸白的脸瞧过去就不正常。 白景山打磕绊了,“我,我......” “小令,谁寻来了?是昭儿忘带东西了吗?”老杜氏听到动静,从灶间里探出头来。 甜水巷这处的宅子可不是玉溪镇的老屋,如果说老屋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眼下这处宅子就是那展翅的大鹏。 屋子大,活计也多,得亏顾昭剪了纸人丫鬟小厮,老杜氏和顾秋花这才没那么忙碌。 顾昭给纸人取了名儿,取令行止,使命必达的一个字,小令排前头,虽然不会说话又木楞,自个儿心里却是自诩大丫鬟。 做啥事儿都积极得很。 这不,开门的便是它。 老杜氏喊完,纸人小令往回走,它走得快了一些,脚步有些打磕巴,后来干脆飘着往前走了。 似乎是察觉到来人没有跟上来,它僵僵的回头,脖颈微微扭了扭,努力做出平里主人顾小昭下巴微昂的样子。 带着一分肆意,又有一分凉意,还有两分潇洒,是它小令最喜的顾小昭。 小令疑惑:走啊,怎地不走了? 白景山两腿打颤,目光看着小令,里头有骇然在震动。 这,这是脑袋要掉了么? 这一人一纸人同鸭讲,示意和意会堪称南辕北辙。 老杜氏坐不住了,她颠颠着脚走了出来,瞧到白景山,面上一愣。 “这位老爷有些面生,你这是寻谁来了?” 上次在茶楼一瞥,月余的时间过去了,老杜氏对白景山早已经没什么印象。 再说了,那时白班主打扮得像富贵老爷,此时天冷,再是贵老爷的人穿着厚袄,缩着脖子,头戴着毡帽,那也是贵不起来啊。 老杜氏没有认出白景山。 白景山张了张嘴,正待开口说话。 恰好此时,正房里的顾来半阖着窗棂,在搁了暖盆的屋里学着茶楼的先生说评话。 他端起茶盏沾了沾,将《野猪林》里官差衙役贪吃的丑态说完。 “......就见他俩举起了风的膀子,旋风的筷子,托住了大牙,垫住了底气,开了肚子头儿,甩开了腮帮子,吃的犬伤心,猫狗落泪......”1 话落,引起阵阵喝彩。 “好好!好!” “咱们顾老哥说得好!” “这些人的吃相这般丑态,真真可恶,我要是在那儿啊,非得吃回去不可,哪能便宜了这般吃肥油占便宜的小人。” 喇叭藤摇摇摆摆,一时间,院子外头数朵喇叭花跟着摇摆。 吃回去吃回去的余音袅袅,偏生说这话的是玉溪镇的老头儿老太太,他们低了声音,在空阔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缥缈沉。 准备占便宜的白景山骇然的跌坐在地。 鬼,定然是鬼知人心了,它们知道他要占便宜,准备要吃了他嘞! 刚刚迈了两步的白景山手脚并用,裹着厚袄的身子瞬间在地上又摔了两三跤,就像狗熊一样,头上的羊皮毡帽摔出去了也不知道。 老杜氏伸手,“哎,这位老爷。” 白景山闻声回头,眼睛瞪得愈发大了,里头的是惊恐。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 老杜氏:...... 她收回手,耷拉着眼皮问旁边的小令。 “我有这么可怕吗?” 小令正好直起膝盖,将脸上勾起的收了回去,重新木木愣愣的模样。 老杜氏摆手:“嗐,我也是傻了,我和你个纸人说啥啊,你啥都不懂。” 小令懵懵懂懂的在心里反驳。 胡说! 它怎么不懂了? 它刚刚还有礼貌的送客人走呢。 …… 老杜氏抬脚往宅子里走,上顾秋花询问的目光,她摆摆手,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嗐,别提了,遇到了个奇奇怪怪的人,什么话都还没有说,自己就跌了个跤,然后急急忙忙的跑了。” 顾秋花探头瞧了瞧,“是被小令它们吓到了么?” 老杜氏维护,“怎么会,昭儿剪的纸人多好,咱们老家的桑阿婆都说她这方面有才,会养出纸灵的,小令它们漂亮的漂亮,俊俏的俊俏,怎么会吓到人?” 顾秋花看外头的小令,嘴角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