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瞧了瞧头。 糟!都这个时辰了! 她拎起素伞,大步朝长宁街方向走去。 ...... 同一时刻,樟铃溪上,一艘乌蓬木船顺风顺水的一路往前。 艄公摇着,拉长了声音唱小曲儿,半晌,他停了手中的动作,蹲了下来歇气儿,顺道拿出酒囊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酒。 “咂!这永记的酒水就是美味,味道就一个字,赞!” 说完,他捏了捏剩得不多的酒囊,心疼得厉害。 这才离开玉溪镇大半,酒水就被他喝得只剩这么一点了,想想这位客人要去州城换道,少说也得三四他才能回玉溪镇。 换言之,他得三四后,才能再去永记打酒? 这样一想,艄公心疼得直嗦后牙花。 …… 艄公准备将酒囊收了起来,自言自语,“省着点,该省着点喝喽。”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盯着酒囊又看了几眼,半晌又拧开,浅浅的呷了两口。 香醇热烈的酒水入口,缓缓的过肠道,最后温温柔柔的落在肚子里。 他闭着眼,整个人熏熏然。 …… “嗬!”艄公吓了一跳。 他才睁开眼,就见船上的客人盯着自己,两只眼睛有点红,白净面皮的映衬下,瞧着有几分吓人。 “吓我一跳,你,你......客人别担心,我就贪这一两口,不会耽误行程的。” “嗯。”乌篷船舱里传来一声略微暗哑的声音,声音有些成,和那白净的面皮格外不搭配。 “船家自便,就是这酒香,勾得我腹中肠虫哀哀直叫,船家要是能舍一些给我,那便更好了。” “哈哈,你还小,喝什么酒啊,不好不好!” 艄公赶紧拧了酒囊挂回间,别以为两句好听的,他便能将酒囊让出去。 闻闻可以,分享嘛,那时是不可能的! 他继续摇橹,摇头晃脑,“香吧!也就咱们玉溪镇的水才能酿出这么美味的酒水,你这去州城换道,是要打算去别的地方搏前程吧,这玉溪镇的酒,该是好几年喝不到喽!” “是啊,该好几年喝不到了。”客人低叹,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更是在那儿发痴。 “没事,外头还有大把的美酒等着我喝,我会出人头地,风光无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越想脸越红,耳后位置一黑丝一闪而过,瞬间又没入皮,“呵呵,天选之人,我是天选之人。” 说到后头,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叫人听个不清晰,但旁人一听就大概知道,他这是在白发梦,在展望未来呢! 艄公摇橹看了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他有些后悔接这单生意了,无他,这个客人瞧过去奇奇怪怪的。 只见他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皮白皙,身量瘦削,俊秀拔,偏偏留着个虬髯的胡子,眼睛有些泛红,一身衣袍肥大不合身,松松垮垮没个正形。 行囊搁在脚边,他像抱命子似的抱着一块黑布兜子,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宝贝。 艄公摇了摇头:啧,好好的一个少年郎,却一身油滑酒鬼的暮气,糟蹋了糟蹋了! …… 艄公是撑船的船家,向来又是说的,茫茫无边无际的江波,这样江水中漂一叶扁舟,不说话让他难受得慌。 这次,艄公不敢提前程了,就怕又刺到这个年轻人。 唉,年轻人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多想想美好的子,也能把自己美疯喽! 他在心里吐槽个不停,清了清嗓子,找了个稳妥的话题。 “唔,咱们玉溪镇的酒口,要是再配上好吃的下酒菜,那就更美味了!” “你吃过翠竹街豆腐娘家做的酱豆干没?那才叫做美味!咬下去噗嗤一声,那酱汁就溢出来了,微微带点咸甜,又有些鲜香,真是绝了!” “再嚼一嚼,简直是口……”豆香! 艄公喜滋滋的说着话,瞥眼对上客人的视线,他喉咙一哽,后头的话,不自觉的便了回去。 艄公:……乖乖,他这是又提了什么不该提的吗? 他心里委屈,算了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 落有一半沉没进水面,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片橘红,艄公一下下的摇着,嘴里哼着口的歌儿。 他是个快活的子,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肩上,却不妨碍他欣赏江面落的美景。 艄公乐呵呵,黑黝黝的面庞上,每一个褶子都写着足。 初升的旭美,这黄昏的落,它也不赖嘛! ...… 船舱里,林中吉心如麻,他低下了头,白皙的手摸了摸自己皮光滑的脸,眼里有些慌。 这艄公,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为什么要提水娘? 半晌,林中吉眼里闪过晦涩的光,再缓缓的抬头,目光幽幽的朝艄公看去。 就是不知道,这杀人和杀狗…… 会有什么不同吗? …… 第18章 (捉虫) 杀心一起,那是怎么也不下去,就像是心里长了野草,风吹来,胡又密密麻麻的生长蔓延。 林中吉的面皮古怪的动了下,又扭了扭脖子,因为久坐,有些发僵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倏忽的,他停住了站起来的动作,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不行!这艄公虽老,却是悍模样,眼下自己虽然年轻,却瘦削单薄得很! 林中吉从脚边的行囊里翻出干粮,面无表情的啃着。 他得等等,再等等...... 首先,得填抱这一直饥饿的肚子。 ...... 夕已经完全没入了水面,天开始昏暗。 樟铃溪江面宽广,一眼望去,只觉得一片江水茫茫无际,水波漾着船儿,分不清东西南北。 老艄公停了摇橹,从怀中掏出汗巾擦了擦汗,准备歇歇劲儿过个夜。 无人摇橹的小船随波走。 艄公看了一眼低头啃干粮的林中吉,视线落在他有些空的衣裳上,心中一叹。 这年头,真是谁都不容易啊。 他忍不住开口道。 “后生郎,吃馍馍太干,你要是能等,等到了虾儿岛附近,咱们在那儿泊船,我给你整一碗鱼汤尝尝!” “啧,你是不知道,这大冷天里一碗鱼汤下肚,那能有多畅快。” 他一边乐呵笑着,一边弯翻起脚下的船板,从里头拿出捕鱼的家什,在看到那一抹青绿时,眼睛一亮。 “嘿!瞧我翻到什么好东西了,这是芫荽!” “呵呵,估摸着是我家小孙儿采了放这儿的,他啊,最是有孝心了,经常在岸边等着我归家,知道我吃这一口,特意采了藏这儿,嘿,还带着泥呢,新鲜!” “混小子,跟阿爷还玩惊喜呢!”艄公笑骂了一声,眼里出的却是对小孙儿的疼。 …… 艄公:“来来,咱们捞条大鱼,一会儿大爷给你熬汤喝!” 他冲林中吉晃了晃手中的芫荽,又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说了这么多,都忘记问你一句了,后生郎吃得惯不?鱼汤里放它鲜美又去腥。” “我是吃这道味儿,就是不知道,后生你受不受得住!” 林中吉沉默了片刻。 手中的馍被他捏得很紧,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他的手捏得更紧了,一道暗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那就麻烦船家了,我吃得惯。” “嗐,说什么麻烦呢,我自个儿也是要吃的。” 老艄公将网往河里奋力一甩。 林中吉看着他忙活,突然道。 “船家,咱们不走了吗?” “走啥?”老艄公头也不回,“夜里风大浪大,到处黑灯瞎火,你瞧得清东南西北啊。” “再说了,这路程还没走一半,等到了虾儿岛,那才差不多是一半的路程......” “今儿这是顺风顺水,这才快了一些,我估摸着明儿这水会变,这样一看,咱们得后晌午才能到靖州城。”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