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走后, 桑萝倒是仍旧在原地怔怔地坐了许久。 唤月给桑萝换了盏热茶,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担忧问:“姑娘, 可是王妃说了你什么?” 岑妄在桑萝屋前台阶睡了一宿,让自己染上了风寒,王妃到底是岑妄的亲生母亲, 唤月见她来时, 真是怕极了王妃是来找桑萝算账的。 桑萝道:“王妃没说我什么,只是我在想件事……唤月, 你觉得我这子是好,还是不好?” 唤月有些莫名, 但还是道:“这话怎么说的?姑娘的脾气哪里坏了, 我只是个丫鬟, 姑娘都能待我和颜悦,亲如姐妹, 我还没有见过哪家主子有这般好了。” 桑萝道:“你还记得徐氏说过我刚过易折吗?那时我有些不服气, 我总以为在徐氏手下受十四年的摧残, 还没有向她低头, 成为她手下的一条狗,是我的本事,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 却恰恰应了她那句话,让我觉得何其讽刺。” 王妃今的话,桑萝从前不曾深想过, 也不想深思。正如她所说的, 那是她的本事, 她喜她刚直的子, 因此也愿意接受这个子带来的一切坏处。 可是,方才偏偏是王妃的话点醒了她,让她仿佛醒悟般想起了上一辈子,徐氏便是在说完她‘刚过易折’后,为她量身定做了那套诬陷她与叶唐有染的计划,最终真的让桑萝的一生折在了她的手里。 重生回来后,桑萝确实有过反省,因此她做出了改变,可是也只是到此结束了,她的子不能容忍她哪怕只是与桑至做表面父女,因此一切还算有利她的局面又倒退回了最初。 对此,桑萝可以把这一切解释为她不在乎,她总有一是要离开的。可是在面对岑妄时她也尚且如此,也确实是她好运,她遇上的是明事理的王妃与燕王,否则换个婆婆或者公公,依照她的表现,绝对不会让她过得这么舒坦。 这是她极大的幸运,可一直以来,桑萝都在用这份幸运在试探着王府的底线。今王妃能那么痛快地答应助她死遁,何尝不是王妃也是对她失望到底,知道这王府再留她,恐怕真要被搅个翻天覆地了,因此索将她放了。 桑萝正这样想着,唤月道:“我也说不上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只是大家都更喜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人吧。那样的人没有棱角,轻易伤不到人,也少些口角纷争,少结几个仇家。” “少结几个仇家?”桑萝低头慢慢地思考了会儿,笑了起来道,“是了,我总不能这样好运,遇到的每个人都是王妃。” * 王妃回到上房时,大夫已经给岑妄诊过脉了,汤药也都在炉子上炖着了,王妃细问后,知道幸好岑妄素身子强健,虽然染了风寒,但病情也不算太要紧。 王妃方才松了口气,她转进房内,岑妄仍旧烧得糊,嘴里还念叨着些胡话,王妃俯下/身侧耳听了几句,发现翻来覆去也是一样的话,都是叫阿萝不要走。 王妃听得摇头,直用手指点他的额头:“傻子,你不知道有时候放手比不放手更要紧些。你再喜阿萝,不想叫她走,可若是一直将她捆在身侧,也只能与你成为怨侣,没有第二种可能。倒不如放她自由,叫她去外面去见识过,你自己也调整好心态,若是有缘,月老自会给你们牵桥搭线,再叫你们相聚,若是无缘,便也就算了,总比把你的命给折腾完了强。” 她望着岑妄通红的脸颊,徐徐叹气道:“所以,你不要怪母亲骗你。” 过了一盏茶时间,丫鬟将熬好的汤药端来,王妃一勺勺喂给岑妄喝下。 丫鬟低声道:“世子妃在外面候着呢。” 王妃诧异一挑眉,下意识看了眼岑妄,道:“上次昏到生死未知时可以做到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如今为了自由,倒是愿意来做假功夫了,在她心里,到底孰轻孰重,你也该知道了。” 她对丫鬟道:“请进来吧。” 不一时桑萝便走了进来,王妃把自己的位置让开道:“你坐这儿。” 桑萝原本也只是想过来走个过场,做个样子,一见王妃把侧的位置让开了,忙道:“不用了……” 王妃非要把她按在凳子上坐下来,道:“坐坐吧,不要你做什么,只需坐一坐,就能哄住那呆子。” 桑萝方才浑身僵硬地坐了下来,双膝紧闭着,侧向外,足见得与岑妄生分疏离到了什么地步,王妃毫不怀疑只需她稍许松口,桑萝便能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逃命一样离开此处。 王妃看了都很惊奇,道:“也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关系,阿妄究竟是怎样喜上你的。等他醒了,我总要他讲给我听。” 桑萝对此也只能沉默。 她甚至直到此时都在怀疑岑妄的所谓意。 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功夫,王妃便出去了,只把桑萝和岑妄留在一处,得桑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尴尬地在那发呆。 好在,药吃下后,岑妄便醒得很快了。 起初,桑萝也没有发现岑妄醒来,是丫鬟新打了冷水进来给岑妄换降温帕子时,笑道:“世子爷竟然醒了?大夫说你体格强健,原是没有说错的。” 桑萝方才知道岑妄醒了,她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岑妄正不大自在地把脸转向了里侧。 桑萝诧异他这神,但想着也不关她的事,不想问的,偏那丫鬟嘴快,笑道:“世子爷这是害羞了呢,我进来时,世子爷一直盯着世子妃看,是越看越美丽,情人出西施,对吧?” 岑妄不自在地咳嗽了下,但还是纠正道:“阿萝原本就很好看,不用情人看,她也是貌比西施。” 桑萝有些听不下去,道:“既然你醒了,我便走了。” “阿萝。”岑妄急急地起来,又因为起得太急了,反而牵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丫鬟忙上去扶住 他,给他拍背,也与他一道看着桑萝。 桑萝被这一两双眼睛一起盯着,倒是有点不好走了,只是稍许绽开些距离,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纵然桑萝的态度还是冷淡的,但比之从前已经缓和了许多,至少,她还愿意留下来听他说话。岑妄为桑萝这些微的转变而欣喜,可是尚且没有喜上眉梢,他忽然又反应过来桑萝的转变因何而来,于是那些喜很快就被低落取代。 岑妄道:“母亲应当与你说了她同意我纳妾一事了。” 桑萝道:“确实说了。” 只是说得不只这些罢了,不过都是需要瞒着你的事而已。 岑妄的眼神里是遮掩不过的失落,道:“阿萝,你现在明白了我的诚意,那你愿意留下来,再给我个机会吗?” 桑萝道:“我更希望世子爷不要后悔这在头脑发热时做出的决定。” 岑妄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为那两个丫鬟负责的。” 桑萝道:“好,想必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岑妄道:“阿萝。” 桑萝看他。 岑妄却因一时之间找不到下文,而紧张地揪紧了被子。 桑萝当真几乎不曾在他面前有过什么好脸,因此方才岑妄醒来,睁眼见到桑萝安安静静坐在侧时,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烧到了药石罔用的地步,等他渐渐眼目清明,发现眼前一切都是真时,他就看住了。 如果可以,他多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留住,所以当桑萝要走时,岑妄舍不得,他下意识就想把桑萝留住,可是直到叫住了桑萝,岑妄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话。 他怕他又说错什么话,把桑萝为数不多的好脸又说散了,又让她生起气来。 所以这般犹豫着,倒显得岑妄在桑萝面前越发笨嘴拙舌,竟然让话落了地,只能这般僵着。 那丫鬟左看右看,笑道:“世子爷如今也醒了,该把世子爷移回院子了,是不是,世子爷?” 岑妄下意识道:“是该回去的。”又忙道,“阿萝,我不是要你伺候的意思,这儿丫鬟多,我也能自己走路,无需劳动你……” 丫鬟听得直在心里叹气,面上还要帮岑妄,道:“世子爷高热还没有退下来,吹不得风,也恐怕这几步走得腿脚发软,还要世子妃帮忙扶一扶。” 不待桑萝回答,丫鬟便道:“世子爷便拜托世子妃了,我让人去准备披风,还要去看看世子爷屋里的东西可都妥当,便先退下了。” 竟然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桑萝当真觉得这场面让她哭笑不得,她双手袖着,并没有动一步,岑妄已经慢慢地从上移了下来,道:“无妨,我可以自己走的。” 但见他长腿支在地上时,却忽然一晃,又软倒在了上,他出了尴尬的神:“我确实可以自己走的。” 桑萝道:“算了,我给你当回拐,先说好,你能扶住便扶住了,我不会回扶你的。” 岑妄道:“好。”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方才软倒在上时,他是真怕桑萝看穿他在演戏,好在桑萝并不是很关注他的神,看到他倒了也就倒了,并没有多想,还愿意给他当会拐。 桑萝真好。 岑妄小心翼翼地扶上桑萝的肩头,他注意到桑萝察觉到他靠近时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他一时瑟缩,想把手缩回去,桑萝道:“我就发这一次善心,拿回去了,我就不管你了。” 岑妄的手立刻放住了。 他抿抿,想笑又不敢,就怕桑萝说他给点光就灿烂,只敢小声说:“我不放手,只要阿萝你愿意让我跟着,无论去哪儿,我都会乖乖地跟着你,不叫你费半点心。” 第四十八章 桑萝听了岑妄的话只觉得好笑, 她步速不慢,即使她耳朵里听着,知道岑妄的步子不得不急了, 也不想发个善心慢下来等他一等。 但无论怎样,岑妄都牢牢地紧跟着她,宁可叫自己走得急些, 也不曾对桑萝说半句, 这脾气好到仿佛仍由桑萝欺负了。 偏岑妄表现得越乖顺,桑萝偏想与他较劲, 因此不自觉地又加了些步速上去,算是小跑了, 那不管不顾的姿态, 几乎是等着岑妄开口指责她了。 可是岑妄仍旧没有, 他的呼渐渐急促了起来,但仍旧如他所说般, 只要桑萝愿意让他跟着, 他便不要桑萝心, 自己能乖乖地跟着桑萝。 桑萝最后有些受不了了, 肩膀一抖,把岑妄的手抖开, 转过身去, 目光没有忽略岑妄脸上的错愕,她道:“岑妄,你真的有病, 上辈子我们初见时你就对我恶言相向, 后面也是相看两厌的关系, 我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何须要你在此表演好儿,当真以为能骗得了我回头吗?” 她说了这话,又顷刻后悔了,原先就想应着王妃的话,与岑妄虚与委蛇着,给自己谋得逃跑的机会,可是没成想,才这会儿功夫就破了功,又在岑妄面前了真心。 桑萝想到这儿便觉得烦闷,转身要走,岑妄三两步追了上来,道:“阿萝,我没有想要骗你,我知道我总是要为自己的傲慢与偏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不是表演好儿,而是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没有资格生气。” 桑萝听他这般说话,就又停了步子,正要开口,就听见王妃的声音渐近了:“老远就听见有声响,原来是你们在这儿说话呢。” 桑萝便不好讲话了,只能瞪了眼岑妄,岑妄摸了下鼻头。 王妃已经走到跟前了,故意似的,对岑妄道:“你要纳的两房妾室,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要去看看吗?” 岑妄也很意外,下意识看了眼桑萝:“这样快?” 桑萝偏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 王妃笑道:“你拖着病躯都要纳妾,我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自然不敢慢,快去吧。” 岑妄偷偷瞄了眼桑萝:“也不要这么着急吧?” 王妃的脸就放了下来:“还不快去!” 岑妄没了法子,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新纳的小妾在这儿呢。 王妃等他走了,才对桑萝道:“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安排你走,只是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馅,叫他察觉了。” 桑萝点点头,道:“只需将五个铺子和一些庄子田地转卖出手,我就可以走。” 所以其实也非桑萝愿意,她要把这大笔的资产卖出手,确实需要好好寻看卖家,因此她注定还要在王府久住,岑妄能纳几个妾室,让那些女人把岑妄对她莫名其妙的注意力给转移走,对桑萝来说也确实有利。 王妃听了沉思了会儿道:“你若是卖铺子卖田产的,势必要引起大动静,阿妄难保不会不注意,可若是悄没声息的,你也寻不到买家,不如这样,你可以把一些转手于我,其余的,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悄悄地帮你卖,毕竟这买家没个一年半载的也难寻,若草率了容易卖,等你后安顿好了,给我寄封信,我得了地址就给你把银票送去。” 桑萝对这个提议当然没有意见,王府家大业大,王妃并不需要贪图她的那点银子,何况王妃品行摆在眼前,桑萝一点也不担心,因此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王妃又道:“我瞧阿妄那孩子是钻了牛角尖,思维进了死胡同,是怎么也出不来了,那两个妾室还不知道会怎样处理,总而言之,你不用多想。” 桑萝道:“我不多想。” 她应得太快,可见本不是多想不多想的事,而是想也不愿想,王妃叹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边岑妄已经回了屋,果见已经有两个丫鬟等着给他磕头了,岑妄扫了眼,记了下样貌,就对两个丫鬟道:“不用磕头,也不用敬茶,所谓纳妾,只是做个戏罢了,瞧着你们的年纪是到了可以放出去的年纪,是吗?”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奇怪,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们都还有两年。” 岑妄道:“这场戏演完,不用等两年,我就把你们提前放出去,出去之前还会给你们一笔丰厚的银子做你们的嫁妆,你们现如今的名字是进了王府后再取的,与你们本命不同,你们又在深宅大院里住着,不脸,何况这还是在上京不是锦端,外人也难知道你们这段事,你们出去后,也不会耽误你们的婚嫁的。” 那两个丫鬟听到这儿,渐渐信了岑妄说得并非假事,所谓做世子爷的妾室都是一场大梦,并没有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等着她们,虽然稍绝失落,但听岑妄说有笔丰厚的银子补她们,也都乐意做这场戏。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