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俩人和老周打了招呼,便出了医馆。街市上恢复了人来人往,昨天的混一夜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全副武装的监市无处不在,偶尔看到可疑的行人就会走上前去盘问一番。知闲本来还有点担心这样走到大街上会不会被认出来,叶青南所化的妆容倒是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脸上。 她小心地避开巡逻士兵的目光,几次之后却发现,那些士兵路过她身边时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慢慢的她也就放下心来。 知闲并不知道小鱼要去哪里,几次问她,这小鬼也只是神秘一笑,并不作答。两人穿过市集,正撞上前面一个人手拿皮鞭,赶着一群牲畜朝着市集走去。那些士兵如临大敌一般,纷纷凑上前去,将那人团团围住,身后的牲畜安静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知闲定睛看去,只见这些动物长得很像山羊,偏偏没有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了大为惊讶,便问小鱼这是何物。 小鱼微微一笑,道:“这是羬羊,天生无口,无需吃草喝水,仅靠皮肤收雨便可活着。”她说着,笑容加深了些,眼睛也亮了起来,继续道:“很好吃。” 又走了一阵,眼前的景象有些变了。平整干净的青石板路被黄沙土路代替,路边的房子七扭八歪,用来挡风遮雨的不是瓦片,而是泛黄的茅草。有几个人歪歪斜斜地躺在路边,身上衣不蔽体,见有人过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一带就是城里专门安置乞丐和民的地方,与市集相隔不太远,却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进入,被监市发现轻则驱赶重则处死。知闲困惑地看了一下小鱼,这小鬼气定神闲,目光一刻也没有看向四周,显然对这一带十分悉,她不好奇一个稚龄女童为何要到这样的地方来。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小鱼突然开口道。 这小鬼智极近妖,却偏偏喜故作深沉,不过从她治病救人这点来看,本倒是不坏。知闲点点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带看起来不太平,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平我都会让老周一起来。”小鱼答道,她的视线飘向天空,像是对着空气说话:“离朱的三足虫无处不在,哪怕是这种民乞丐所在之地,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故而城中人人安分守己,绝不会兴起作犯科的念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发生过盗窃抢劫之事了。” 不多时,小鱼的脚步停在一处气派的房子面前,这房子格局和周围的破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房檐上挂了个大大的幌子,上面写着“吉祥如意”四个字,这字体是标准的正楷,与知闲原来的世界并无不同。 刚到门口还没进去,她就觉得不对劲,里面十分吵闹,时不时传来一阵呼声,又夹杂着几声咒骂。 二人走了进去,房子里面十分宽大,却是挤了人,人人脸上显出疲惫又兴奋的神。她目不转睛地看去,里面摆着好几张长桌,每一张都围坐着一圈人,他们的身后是更多紧张又贪婪的目光。桌子的中间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闲一样也认不出,但这是什么地方她却是心中有数了。 她看了看小鱼,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带她来到赌场!她所在的大晋国当然也有赌场,无论是天子脚下还是穷乡僻壤,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赌场。哪怕是在皇苑,闲来无事之时那些好赌的太监女们都会攒个牌局,即便是贵如天子,对此道也从不排斥止,想来人类的天便是在这些牌九、骰子里面最为淋漓尽致了。 赌场中有人看到她们进来,冲着小鱼点了点头,并不多说话。这下知闲更是惊诧,这十岁大的小姑娘不仅来逛赌场,而且俨然已经是常客。小鱼领着她继续往里走,她双手背后,好整以暇地扫过每一桌赌局,嘴角缓缓上扬,看起来兴致颇高。 知闲顺着她的视线一一看去,只见有一桌八个人围坐,人人身前放着一个棋盘,那上面的棋子画着古怪的符号,桌子中央放着一块硕大的白水晶,熠熠生辉。 “堂庭山的水玉,也是不多见。”小鱼看着那块水晶评价道,又转向知闲:“你若好奇向我请教便是。” 知闲被她得哭笑不得,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的确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到新奇,便想也不多想的发挥了礼仪之邦不下问的优良传统。 “这水玉产自堂庭山,佩戴到身上哪怕烈火焚身也安然无恙。” 她们又走过一张桌子,这张桌子上的人在掷骰子,只不过他们掷的骰子每一粒有十二面,上面所刻的不是点数,同样是一些不明符号。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白带有虎斑的皮,窗外的光线照在上面,映得锃瓜瓦亮。 “这是鹿蜀皮,鹿蜀是一种长得像马一样的动物,平民人家不吃不喝十年才抵得上一张皮。” 这赌场里尽是一些奇珍异宝,还有据说记载着法术知识的书籍,不过按照小鱼的说法,平民即便获得也没法学习,只能转手卖出。 赌场的最里面站着一排小厮,中间支着一个巨大的铁架子,上面烤着,香气四溢,滴落的油水落到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引人垂涎。架子两边的长桌上放着时令瓜果,有桃子、樱桃、山葡萄等,还有一种叫做棪木果的圆圆的水果,据说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 小鱼练地唤来赌场里的小厮,要了两盘烤,和知闲两个人找了张空余的桌子坐了下来。 烤被细细切好装盘,托盘里还放着一盏小酒壶,一同被端了上来。小鱼倒了一杯酒壶里的体,解释道:“这不是酒,是构树汁。”知闲啜饮一口,那汁入口清凉无比,还带着些许的甜味。 小鱼夹起一块烤,蘸上酱料对知闲说:“这如意赌坊不光可以赌钱,还有城里最好的烤羊。”她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继续道:“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没有嘴的羬羊。”说完将一口下。 知闲也尝了一块,那羬羊鲜多汁,也不似普通的山羊那样有膻味,确实味道上佳。她注意到那炭火,问小鱼:“这烤架子为什么不用燃石?” 小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用石头烤出来的哪里能吃?燃石量多而价,多是平民才用,富贵人家都用炭火。”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又问小鱼:“你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吃?” 小鱼摇摇头:“虽然这里的烤的确值得一来,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她站起身来,朝着一张桌子指去,知闲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到那张桌子中间摆放着一株珊瑚样的东西,只不过寻常珊瑚彩丽,这个东西却是通体漆黑,只听小鱼继续道:“这是五石草。” 她又夹起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待品尝完后才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相传是用女娲补天之时五石炼化出来的药材,有起死回生的妙用。真正的五石草虽没有这么神奇,却也珍贵无比,有道是“上药养命”,这五石草正是药中极品,服用可延年益寿。”她一笑,又道:“这世间的赌场,凡赌金银之物的为下品,赌奇珍异宝者为中品。” 知闲见她说不说话了,只好问道:“什么是上品?” “据说贵族们赌道的力量,可以幻化神,以达到上古神明天地合一的神世界。”小鱼说道,语气中隐隐有些向往。 吃喝完毕,知闲也对她们二人今天的目标也明确了。两人走到那张摆着五石草的桌子前,坐在上位的是一个白净面皮的青年,那人一看小鱼,也不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竹筒,里面似乎放着竹板一类的的东西,在晃动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待他放下竹筒,对小鱼伸出了五手指:“五个银币。” 小鱼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拿出五个银币,那银币甚是美观,正面是一头猛虎的形象,背面则是一个英俊拔的男人。付过筹码后,她小心地从竹筒中出一张竹板,知闲看去,只见那板子上刻着一只鸟,这鸟形似猫头鹰,却从肚子中间长出一只手来,模样甚是怪异,小鱼一见脸登时变得沮丧起来。 “鴸鸟,放者的魂魄,不详。”那白面皮的青年冷冷地说。 知闲忍不住好奇触摸那张牌,霎时间觉这上面似乎有什么应,就像她之前触摸燃石一样,掌心出现一阵温热。她低声对小鱼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要不然我们走吧。” 小鱼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过了一会儿,说道:“我这次带了十枚银币,下一把你来试试。” 知闲见她坚决,也不好推,心想,这便是之前老周说的“平白浪费钱财”吧。 那青年将那张鸟牌收回竹筒,重新晃了晃,递到知闲面前。知闲触及竹筒的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她集中心神,从丹田之中汇聚起一小股真气,气息直达指尖,之后便从筒中随便出一张。 “夔牛!”那青年冰霜一样的面容在看到牌面时终于有了变化,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知闲。 一旁的小鱼呼起来,迅速将桌子中央的五石草抱在怀中,那青年也不阻拦,只是盯着知闲,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知闲眼珠一转,又将叶青南给她编造的难民身份说了一遍,还加上自己在医馆打杂云云。那青年听完一脸怀疑的表情,不住地打量着她。 小鱼心念电转,暗叫了一声“不好”,对那青年说:“如意赌坊的规矩,只问输赢,不问来历,既然我们赢了,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啦。”说完拉着知闲就往外走,在一众赌徒诧异的目光中,她还故作镇定地道:“我下次还是会来吃的。”说完就一手抱着宝物,一手拉着知闲快速离开赌坊。 待重新走上青石板路之后,小鱼才开口道:“我一直怀疑如意赌坊里面的赌具不是平常之物,而据我观察如果一个人拥有“道”的力量,便可占尽便宜,这赌场偶尔会有一些达官显贵来赢一些奇珍异宝。”她看向知闲,语气中多了几分尊敬:“我又想到姐姐你那神奇的内力,就想来试一试,看来果然有相通之处。” 知闲点点头,随即便明白过来:“我来路不明,而平民又是无此种能力的,此刻恐怕已经被人盯上了。” 小鱼长叹一声:“就算赌场里的人不外传,恐怕离朱也已经知道了。”她抱着五石草,低着头,神情有些懊悔。 知闲心想,这小姑娘心思倒是转的真快,她心中有些不信那离朱如此神通广大,若真是如此,她昨进城便该有人来调查她,更何况还在市集中闹出了这么大子,若这一切都被离朱看在眼里,叶青南就算将她彻底改头换面,也还是会被拆穿。 想明此节,她便开口安道:“也许未必会这么快,而且即使知道了,我们又没在赌场里作弊……”说道这里,她心中暗笑,想起来以前和义母闯江湖时,有些人就用灌了铅的骰子出老千,这些实为赌场里常见的勾当,相比之下,这巴国的赌场却是公平多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