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川点燃香烟,用力了几口,鼻腔里顿时充了呛人的烟草味。他冲陈献举了举夹烟的手,问道:“这烟的焦油含量不低,你不怕得肺癌?” 陈献看着外面的雨帘,漫不经心地回答:“都做老烟了,还怕什么肺癌?” 陆平川听着,只觉他这话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不由得打趣道:“你最近应该是‘人逢喜事神’才对,怎么看起来这么萎靡?” 想他陈大队长才端了“顶峰”这个大窝,此前此后又解决了贺景胜和陈泱泱两桩案子,眼下该是他风头正盛的时候。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经过上次的合作,他们的关系不再剑拔弩张,陈献对陆平川也客气了不少。此刻,他顾不上对方的调侃,只耙了耙头发,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陆平川咬着烟头,“嗯”了一声。 “你是真心喜潇潇的,对吧?” 陆平川没料到陈献会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吐了烟头,答道:“当然。” 他说完,甚至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足以体现他的郑重。 将陆平川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陈献放了心。他始终记得自己见陆平川的第一面——城中村入口处,他轻浪浮薄,看向岑潇的眼神也过于狎昵。 和眼前这个愿意和警方合作,说起岑潇又格外慎重的男人一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陈献沉片刻,递过去一个手机:“你给我们的那个 u 盘,我都看了。”说着,将烟蒂碾在脚下,“基本和凌峰的口供相符,只有一处对不上号。” 陆平川听着,接过手机,发现屏幕上正播着一段易视频。 视频的画面非常昏暗,除了能隐约分辨出是一对男女在滚单,几乎看不清两个人的长相。他眯着眼,将手机举得离眼睛更近了一些,这才看清男人的背上有一道极其狭长、扭曲的图案。 陆平川蹙眉道:“这是……伤疤?” 陈献回道:“对,应该是一道伤疤。” 陆平川又问:“这也是‘顶峰’的客人?” “是,可他用了个假身份,我们查不到。” 陈献解释道,“凌峰说,这个男人每次来易,都是方倚梅亲自安排的,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陆平川听着,冲陈献出疑惑的表情,仿佛在问: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据凌峰的口供,当年那个强岑潇的男人,也是方倚梅单独安排的。”陈献说着,指着男人背上的伤疤,“岑潇也说过,案发当场,她用开瓶器划伤了那个男人的背部——你觉得,会是这个人吗?” 陆平川闻言,下颌线倏地收紧,狠厉的目光再次看向那道疤痕。 陈献继续道:“关于岑潇的案子,凌峰知道的不多,但他一直强调,强岑潇的那个男人,很可能来自陆氏集团。” 听到“陆氏集团”几个字,陆平川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张口就骂了句脏话。 陈献也不在意,只重新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冲他问道:“你能认出这个男人是谁吗?” 除了陆建业,陆平川几乎不和陆氏集团的高层打道。有些人哪怕就站在面前,他也未必能叫出全名,更别提只看这一个模糊的剪影了。 他摇了摇头,懊恼地叹了口气。 陈献看着他,问道:“那……你要不要回陆氏去查一查?” 第64章 你是我的奖品 岑潇今天没有陪陆平川去医院拆线,是因为她要到高铁站送行。 夏季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瓢泼了小半个小时后便停了,临时停运的车次陆续发出检票提醒。行人们拖着行李箱,纷纷奔赴下一个旅程,仿佛没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星河,你真的决定要去申城吗?”岑潇站在候车大厅,目光滑过陆星河身边的超大号行李箱,只觉得他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 “嗯。”陆星河应着,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我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师兄,在申城的医科大学负责一个肿瘤治疗项目,他最近缺个短期助手,我对他的项目也兴趣,所以就想着过去给他帮帮忙。” “其实……”岑潇犹豫着说道,“距离你博士开学只剩下半年了,你大可以留在 b 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和朋友家人多聚聚。” 陆星河应道:“光很珍贵,不可以随便浪费。”接着,语气略有一滞,“再说了,b 市……好像也没什么家人朋友需要我留下了。” 看着他强颜笑,岑潇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觉得,经过了兰玉福庭那一遭,眼前的青年一夜长大,他不再冒失,却也不再开朗。 成的代价,便是学会藏心事,忍受不快乐。 “搭乘 g574 列车去往申城的旅客,请您尽快前往检票口 19a 进行检票……” 岑潇嗫嚅着嘴,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广播打断了。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陆星河笑道:“我得赶紧去检票了,不然就走不了了。” 她点了点头,代道:“到了申城,记得报平安。” 陆星河应了声“好”,拉着行李箱就要离开,又被岑潇叫住:“星河。” 这一声极其郑重,他闻声回头,就见岑潇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说道:“无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 心底的晦暗情绪再也抑不住,他走回岑潇面前,问道:“姐姐,我能抱你一下吗?” 岑潇听着,瞳孔微一颤抖——陆星河叫她“姐姐”? 她还来不及反应,带着干净皂香的拥抱就这么覆了下来。青年收紧双臂,将她箍在怀里。在他强有力的臂膀中,岑潇到了浓烈的依恋与不舍。 她终于反应过来,陆星河其实什么都知道。 兰玉福庭的那个夜晚,他虽然被敲晕了,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在头昏脑涨中,听清了岑潇与陈泱泱的对话。 原来,他不是陆建业和余香的儿子。 原来,岑潇是他的亲姐姐。 刚开始,陆星河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他在医院住了两天,查了不少陈乐康与方倚梅的旧新闻,之后再回陆宅,看到陆建业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便都相信了。 陆建业从前待他,说不上多慈,但总有父亲的亲厚在,远比他待陆平川更亲近。可他那天回到家,陆建业不仅没有关心他的身体,就连一个字都不愿和他多说了。 再接着,他便收到了陆建业要和余香离婚的消息。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温室,在一夕之间全部破碎,陆星河才知道,原来疼他的母亲,只把他当作豪门上位的筹码,而一向看重他的父亲,最在乎的不过是一层血缘关系。 这样被人当作棋子的生活,岑潇同样过了二十多年。 她甚至比他更惨——这二十多年里,他尚且能在他人编织的假象中自娱自乐,可岑潇面对的,是来自生母的明目张胆的利用与伤害。 想到这里,陆星河不自觉加重了拥抱的力量。他附在岑潇的耳边,说道:“姐姐,我会努力去过自己的人生,也会努力成为你的依靠。” 心中涌上一股欣,岑潇反手抱住了他,轻声应道:“嗯。” 这个拥抱短暂又漫长,直到陆平川走到二人跟前,陆星河才松开岑潇。 他冲陆平川出微笑,意外道:“没想到大哥也来送我,真好。” 陆平川微一怔愣,只觉得这声“大哥”喊得有些微妙,探究的目光在陆星河和岑潇之间徘徊了一下,他便猜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也罢,人家姐弟相认,他不在现场打扰也好。 “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他说着,拍了拍陆星河的肩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告诉大哥。只要大哥力所能及,都会帮你的。” “好。”陆星河冲他颔首道,“我不会和大哥客气的。” 说罢,他朝检票口张望了一下,又道:“我真的该走了。”接着,出祝福的笑容,“大哥,潇潇姐就给你照顾了。” * 直到走出高铁站,雨后清新的光晒在身上,岑潇依旧没能从离别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陆平川将她牵上车,她也只是呆愣愣地坐在副驾上,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陆平川看着,只好探过身来,先替她系好安全带,再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他的干燥而温热,印上肌肤的那一刻,带着安抚的力量。岑潇平静下来,扭头看向他。 她不自觉地问道:“星河去了申城,会一切顺利吧?陈泱泱会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陈泱泱现在是取保候审的阶段。”陆平川解释道,“她是作为‘现行犯’被抓的,证据确凿,能转圜的余地很小。如果她还想争取宽大处理,想继续做陈家的掌门人,那这段时间,她就该安分守己。” 他说着,握过她的手,“放心吧,陈泱泱不蠢。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找麻烦。” 岑潇听着,稍微放了心,又问:“我……是不是太多愁善了?” 从前,她可不是这幅模样。在审时度势这方面,她虽然不比陆平川明,但也不至于如此的优柔寡断。 “你不觉得,陆星河从小就很‘福星高照’吗?你们同父同母,可他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在陆家吃香喝辣了。余香虽然不是他亲妈,但这二十多年里,也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害他的事。就连兰玉福庭那一遭,他都是糊糊的,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所以啊,”陆平川慨着,拧了拧她的鼻头,“这小子天生运气好,你不用太心。” 他的这个角度另辟蹊径,岑潇听着,却觉得不无道理。 但仔细听,他的语气里又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她凝神看住陆平川,只见他状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却不住地敲打方向盘。整个人看似闲适,实则透着烦躁不安。 “你不是去医院拆线了吗?”她后知后觉地问道,“都还顺利吗?让我看看。” 陆平川挑高了眉,侧目道:“哟,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 岑潇一听,连忙向他凑过去:“平川哥哥这么大度,一定不会和潇潇计较的。” 她说罢,还歪着脑袋看他,杏仁眼里装歉意和讨好,陆平川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嗯,她愿意端出这股悉的“茶味”来转圜气氛,可见她的心情终于变好了。 陆平川想着,拉住岑潇的手就往自己的后颈处带:“那潇潇摸一摸,我就消气了。” 岑潇闻言,还真在他的脖颈处摸了起来。 她将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在他的后颈处轻轻一探,便碰到一道糙的凸起。接着,她用指腹在那凸起上来回摩挲一下,自语自语道:“这疤,是不是得做医美手术才能好?” “不用做医美,就这么放着好。”陆平川回着,贴在她耳边,“在别人眼里,这是道疤。可在我眼里,这是块勋章,而你——是我的奖品。” 岑潇听着,只觉得心口有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拨动,轻捻酸楚,怦然温暖。她不自觉地就想与他亲近,于是揽住他的脖子往前,仰头吻住他的。 他呼灼热,带着一缕受宠若惊的惊慌,但很快反应过来,反客为主。 一吻结束,岑潇气息不匀,却还用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调戏道:“小嘴真甜。” “可不?不甜不要钱。”陆平川一点儿也不害臊,反而打蛇上般的上来。 岑潇闻言,脸上的红晕更鲜了。她扯住他的脸盘,嗔道:“嘴甜,但是脸皮也厚。” “媳妇,痛痛痛。”陆平川假意呼痛,哄得岑潇松了手,接着将其紧紧攥在手里,又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想和你说点儿正经事。” 他语气正经,又一脸正,岑潇看着,也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我拆完线以后,去看守所见了余香,也见了陈献。”陆平川沉片刻后,说道,“我和陈献……谈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事。” 他语气一滞,没再继续说下去,岑潇却已经猜到这“和她有关的事”具体是指什么了。 她收回手,严肃道:“是酒窖那件事吗?”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