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盈地奔跑,那背影像世上最纤细而美丽的鸟儿,数不清的桃花在她身后纷落,随即,燃烧着焚尽。 · 珠珠跑回府邸,已经是下午,正门前许多车马逐次离开,人扈从人头攒动,詹老先生带着十几个臣子站在檐下送客,杜赞骑在高头马背,正执着马鞭叫亲兵去疏通道路。 虽然每天官邸外都堵着很多人,但也没今天这么大阵仗,珠珠看着这幕,心里忽然升起不详的预,阿蚌慌慌张张冲过来:“小姐!小姐您可回来了,您去哪儿来,刚才出大事了,摄政王亲自来拜访了。” 珠珠心头一咯噔,立刻问:“裴公子见他了?” 阿蚌连连点头。 珠珠:“……” 珠珠现在是真的想死那老东西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胡话。”珠珠还抱着希望,啃着指甲自言自语分析说:“不可能,秦雍王还需要裴玉卿手里的南方兵权、还需要裴玉卿承认他的身份,他还得讨好裴玉卿呢,总不能直接对裴玉卿说瞧上他的媳妇了,那也太离谱了…” 以珠珠对裴玉卿的了解,裴玉卿脾气清淡,也没清淡成这样——他又不是软柿子,能被人这么踩着脸捏?! 阿蚌紧张说:“我也没听见,前院书房周围有许多兵士把守,我怕被发现就没敢靠近听。” “没事。”珠珠胡一摆手,又赶紧问:“秦雍王走后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你看黄大监的脸怎么样?” “里面没什么动静,黄大监的脸也和往常差不多。”阿蚌回忆起来:“嗳,这么看来,好像大公子没有生气。” 珠珠的心大半都放下来。 看来秦雍王没敢和裴公子说。 “行,那就没事了。”珠珠提着裙摆要往里跑:“我这就进去看看。” “小姐,小姐。”阿蚌连忙叫住她:“还有一件事,刚才秦雍王还带着琼犀公主来了。” 珠珠脚步一顿,脑子迅速转了一圈,问:“碧华来了吗?” 阿蚌摇头:“没看见碧华大公主。” 珠珠瞬间就懂了,哼笑:“怪不得上次那印章跑到秦雍王手里,原来这小傻叉还贼心不死啊。” 一直就有琼犀公主痴恋三生天圣主的传闻,看来这小傻叉被她师叔父吓坏了,都不敢再想当天尊夫人了,转而鬼鬼祟祟跑来想当圣主夫人了 阿蚌紧张:“小姐,那大公子会不会…” 珠珠知道她想说什么,完全嗤之以鼻。 她是真的一点担心没有,那位可是尊真菩萨,她这么厉害的漂亮鸟,裴玉卿现在都没上她,他要是能看上琼犀那个蠢货,她当场表演倒立吃砖头。 “没事没事啦,我走了。” 小鸟神清气,一气儿往里跑,跑到后院屋里,裴玉卿已经在用晚膳。 黄大监正在给公子布菜,顿时笑道:“姑娘回来了,快来吃饭吧。” 裴玉卿坐在桌边,垂眼慢慢舀着勺子,侧脸沉静平和,见少女蹦蹦跳跳进来,只瞥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珠珠本来还有点怀疑,见他和往常不大区别的模样,最后一点悬着的心全放下了。 人拿来她的碗筷,珠珠出板凳挪腾到裴玉卿旁边,才一股坐下,爪欠地故意拿筷子去夹他盘子里的青菜吃,裴公子也不管她。 裴公子的菜都是小厨房特意做的、不加油盐,还是珠珠自己夹了几口觉得太没滋味了,才不搞事,扭头乖乖去夹桌上正常的菜吃。 黄大监边布菜,边笑对珠珠道:“如今隆冬过去了,过不了俩月就是花节,到时候苏河上要放大烟花,放一整夜的呦,别提多热闹,姑娘一定喜。” 珠珠咬着筷子头,似无意说:“是咱们自己过嘛,行那些人还不走吗。” 黄大监没有多想,笑着解释道:“行的人今就走了,前些子那胶东王妄自称帝,函谷关不稳,方才晡时摄政王前来拜见,公子与摄政王约法,请摄政王平定大江以北再谈其他,摄政王这就去城外点兵,今夜就动身离开,待花节那摄政王才如约归来,届时公子将邀摄政王共宴。” 珠珠举着筷子一呆,反应过来,瞬间心花怒放 ——那碍眼的老东西终于走了! 虽然只是走俩月,但俩月也管用啊! 珠珠悄悄瞟一眼静静吃饭的裴公子,心想裴玉卿既然还属意把江山给秦雍王,看来秦雍王果然没说什么不中听的惹他不高兴。 秦雍王走了,就不会变成衡道子抓她,也不用再担心他将来和裴玉卿说什么碍事的话。 珠珠心情一下超好,晚上哼着小调洗白白换好浅红的漂亮小睡裙,又高高兴兴往美丽菩萨榻上爬。 小鸟每次睡觉前都很不老实,非得爪欠地东摸摸西蹭蹭揩几把油。 其实她也没想真怎么样,她就是爪欠,跟所有少年期力旺盛的小兽一样,就闲得难受着人非得闹腾一通才罢休,裴玉卿刚开始还完全制止,可实在不过她,后来也懒得管她,只在她太不安分时候把她摸的爪子抓起来,这样就默认不许闹了该睡觉了,然后该熄灯熄灯该盖被子睡觉睡觉。 今天小鸟照惯例又先上来一气摸,不过摸着摸着,她逐渐察觉不对 ——咦,这么半天了,她的爪子怎么还在动,怎么还没被抓住。 珠珠茫然曲张了一下爪子,呆呆抬起头,对上青年沉静清冷的眸。 珠珠有点心虚,爪子不自觉拂了一下兜:“怎…怎么了,这么看我…” 裴玉卿静静又凝淡看着她,轻声说:“兜里放了什么。” 珠珠:“……” 放了什么,放了她的珍藏,某忘了名字的经典神秘粉小药丸 ——是的,她今天被南楼侯戳中了心事,忍不住又冒出在道德老远处大鸟展翅的歪门念头 可恶!她本来还在犹豫呢,怎么就被发现了?他怎么发现的啊?! 珠珠心虚得冒泡,捂住兜哼哼说:“什、什么啊…是我藏的小点心,我要半夜当宵夜吃…” 她知道她这个借口很蹩脚,不过那又怎样!没有拿出来就不算物证!裴公子这么淡泊清华的人,也不可能真和她掰扯计较是吧。 小王八鸟脑子里算盘打得飞起,珠珠直小脯,努力装作理直气壮看着人家。 一般这种情况,美丽菩萨都懒得与她计较了。 裴玉卿静静看着她,突然抬起手,宽和柔软的手掌,轻轻叩在她左心口 ——似高坐的佛祖为信徒灌顶,梵音浩大垂问人心。 珠珠没想到他突然这个动作。 珠珠完全呆掉,难得结巴:“怎…怎么了?” 裴玉卿没有言语。 他的掌心是单薄的衣料,少女鲜活又生动的心跳,还有…那偎贴在女孩子心口最隐秘细微的、隐约起伏的花纹。 仿佛可以想见,那样的花纹,是如何纹刻烙印在女孩子细细皮肤上。 【本王在阎罗殿走过一遭,醒来后便多梦,梦里每每有她,梦中我们恩情深,更曾有婚契为证,烙在心口。】 【想必那就是前世姻缘,只是本王如今想起来,她却忘记了。】 【前生缘,何以梦中再浮现,本王以为是天意叫我们重聚,再续前缘。】 【大公子可也做过这样的梦?梦中可曾见那孩子?若也有此事,那是本王癔想,若不曾……想必当是天意如此,公子淡泊高洁,本王倾佩已久,本王意愿平定这世,哪怕半途崩殂马革裹尸也断然无悔,唯独走之前有这一项不情之请,万愿将来请大公子舍手成全。】 前世姻缘,今生再续。 好一个,请他成全。 第五十二章 心虚。 珠珠最近非常郁闷。 这事还要从那天晚上说起, 就是她私藏粉小药丸暗想鸟王硬上弓的那天,当时兜里的小药丸惨被拆穿,她心情一下乌云罩顶,但就在她以为没戏的时候, 美丽菩萨突然把手搭她心口。 他把手, 搭在, 她心口。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甚麻意思?! 珠珠呆掉之后,几乎当场窜起来 ——天啊, 老天有眼!菩萨开窍了!向来淡漠无无求的老婆终于被她打动了, 都主动起来了?! 小王八鸟差点螺旋起飞,但就在她兴奋要扯了衣服变成鬼妖怪扑上去大声喊老婆别客气请尽管随便摸摸的时候, 美丽菩萨忽而又轻缓把她推开。 然后菩萨看着她,突然问她:“你可有过心仪之人。” 珠珠当时就是一懵。 这完全不像平时菩萨会问出来的话。 珠珠对他的反常很纳闷, 然后就像每个被老婆抓住拷问的风鬼, 在心里陷入万分艰难的挣扎。 问题来了, 是说实话呢, 还是不说实话呢。 摸着良心说,珠珠其实是想说实话的。 但是菩萨老婆太淡泊了,他现在本来就对她怪冷淡的,要是她说了实话,他发现她以前喜过别人, 会不会觉得她对他不是真、会不会觉得她也可以喜别人, 对她更疏离冷淡了? ——珠珠不惮以最大的疑神疑鬼怀疑修无情轮的人,毕竟她爹就是她活的先例, 当年她爹清清白白一只鸟, 为了追到她娘, 都用了整整八千年啊!而她呢, 她都可以被称为苏家鸟眼里的败类了!她居然都换过三个老婆了,她们北荒苏家代代忠犬舔鸟,她都堪称忠犬舔鸟里面的浪风鬼了,她要是再不装相一点,美丽老婆会不会甩了她、会不会被气跑? 那可绝对不行! 珠珠抖了抖,一狠心,昧着良心用力摇头:“没有!” “我在这个世上只喜过你。” 没错,鸟要懂得说话的艺术 ——九重天过去的情情,关她凡间的珠珠鸟什么事! “我超喜你,真的,你是我心里唯一的老婆。” 珠珠努力睁大眼睛,力图让裴公子看见她的天真无辜可可别再问她了。 裴公子望着她,并未言语。 形容一个人深沉往往会说不辨喜怒,但真见到了才知道,这尊菩萨才是真的神容静泰、心如深海,哪怕已经那样铁腕老辣的秦雍王和他比起来,都要算个鲜灵的活人呢。 珠珠被他静静望着,不由更心虚,强作镇定说:“干、干嘛?”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珠珠大声说,揪着他的手就想来拍拍自己心口:“快,快来摸摸我鲜红的小心肝,都在砰砰为你跳呢。” 说着不要脸的话耍着臭氓,珠珠厚着脸皮正想趁机一口气干掉之前没干完的事,裴公子却已经把手收回去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