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的杀意仍旧未曾遮掩。 文是非自然看得清楚,不由来了兴趣,不怕事大地问:“这样天大的秘密,不好再叫人知道,真不杀了她吗?” 雪晚:“?” 师父救命,这里有变态。 好在酆业不为所动:“她教小石榴修行,小石榴把她当第一个朋友。只要她不再提及,我便不会杀她。” “好吧。”文是非遗憾转回。 就见对面小道士磨了磨牙,忽地挤出个灿烂笑脸,同样转向酆业,还顺带拿细白的手指一戳他:“妖皇这种嗜杀冷血的东西都知道了,放着三界第一的灵物在旁边,他不会觊觎偷走吗?” 这次不劳酆业开口,文是非冷笑了声:“除非重伤,否则九窍琉璃心对我来说只有升去仙界的作用——你不会以为,我也像你们凡界的井底之蛙一样,想去仙界那个端着仁义道德实则败类地的鬼地方吧?” “还有,”文是非冷恹恹地盯住雪晚那指向他的葱白手指,然后展颜,“再指我一回,我就给你掰下来吃掉。” “?” 雪晚立刻握拳,收回手指。 她轻咳了声,转了转眼睛:“那几个天衍宗的弟子,你审出什么了?” 文是非不知道从哪变出块玉珏,随手沿着桌面甩给她。 玉珏上还沾着血迹。 雪晚微微皱眉,但还是当没看到了,她拿起玉珏,以神识快速扫读存在其中的内容——那是四个天衍宗弟子的招供比对。 不过显然是被搜了神魂之后的被迫招供。 即便早就有所卜算,雪晚的神还是一点点凝重起来,连那双琥珀的眼瞳都慢慢晦深,黯淡。 须臾后。 小道士合上玉珏,隐忍地阖了阖眼。 文是非抱臂坐在对面,讥讽笑了:“你应该早就算到了,还来多此一举干什么?不相信同为仙门高士能做出这种事情?” “仙门行事,不能只讲卜算,不讲证据。” “笑话,”文是非冷声笑了,“魔头出世,你们可有半点证据?还是说,天机阁对所谓魔头和对所谓仙门,原本就有两套标准?” 雪晚一默,认真抬眸:“无论你信与不信,天机阁中从来不止一种声音。包括我在内,一直有人并不认同将那两卦通传天下。” “可它最后还是三界皆知了。” “…抱歉。” 文是非一顿,微微眯眼,随即蔑然笑了:“不必抱歉,让三界覆灭也好。我们妖魔行事与你们仙门不同,我们敢作敢当,不像你们……” 他眼神冷厉刺骨地望了眼玉珏,“只会背地里做这样暗龌龊的事情。” 雪晚垂眸,沉思片刻。 小道士仰起头:“好吧。” “好什么。” “我以天机阁圣女身份,陪你共上天衍宗,讨一个公道。” 文是非浑不在意,勾起个杀意滔天的笑:“我妖皇殿想要的说法,还用不着旁人去讨。” “这公道不为你,”雪晚说,“为天下皆知。” 文是非听懂了,眼神一动。 然后他笑了起来,萦着血的眸子里波涛汹涌,端是一副唯恐天下不的:“好啊,那我就勉强带上你——” 话声刚过半。 小道士从桌后起了身,在藏在道士帽下那个莲花形状的凸起上轻轻一点。 哗。 小道士从头到尾换了一副装束,雪白衣裙,淡金绣纹,白得圣洁如莲,美得贵气凛然不可侵犯。 文是非停在了那儿。 一两息后,妖皇血眸晦上深重。 他却咬着舌尖笑了。 小道士正拧巴着眉心,很嫌弃地低着头摆这一身麻烦极了的圣女装束,并未察觉对面妖皇的神异。 “走吗?” “走。” “?” 雪晚正奇怪这妖皇怎么突然好说话了,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捏着手腕带出去—— “哎哎哎!慢点!” “……?” 角落里,狡彘看着街角转眼远去的两道背影,再看看旁边小雪人和阖着眼等小雪人醒来的主人。 它沉默地舔了舔爪子。 莫名的,孤独寂寞冷,还有点悲从中来。 时琉从这场不知多漫长的修炼里醒来时,凡界的天都黑透了。 还是那家食肆,还是那条街,还是那个村镇。 只是窗外也漆黑,今晚的月亮被藏在漫天的乌云后面,只有稀疏的星子出一两点,也像笼上纱似的,看不分明。 星子下,连绵的青山匿在夜里,像晕开了轮廓的山水画卷。 这副画卷中,只有极远的一点,像在天的另一边那样遥不可及,可最显眼—— 那里火光冲天。 隔着连绵大地与无数寂静的村镇,时琉竖耳,几乎能听见烈的厮杀,痛苦的哀嚎,烈火的灼烧,还有刀剑冰冷地刺入血的声音。 空气中都仿佛弥散开消不去的血腥。 时琉刚从灵力攀升了一大截里获得的愉悦瞬时褪去。 少女不安地转头,看向身侧,披着大氅站在窗前的青年,他侧颜冷漠地望着那里,好像俯视人间的神祇那样毫不在意。 到此时,时琉才发现,整个大堂中空得只剩下他们两人。 连妖皇和小道士都不见了。 时琉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又望了一眼那远在天边的一点火。 “想去看看么。”酆业回身,忽然问。 时琉:“小道士她也去了吗?” “嗯,”酆业从大氅下抬手,冷白如修竹玉骨的手伸到她面前,“那个小道士叫雪晚,是天机阁的圣女。” 时琉刚下意识把手搭上去,就轻抖了下。也不知道是被他的手凉得,还是被这个消息惊得。 她愕然抬眸,望着酆业。 酆业握住少女柔软又暖和的手,带她走向堂外。 时琉回过神,有些紧张:“我记得你在船上说,文是非来凡界,就是要杀天机阁圣女的?” “他跟着她一起去了。”带着小侍女走在夜中,魔一直冷淡霜寒的眉眼里,此时多了一抹笑意。 从上了凡界,魔的心情就很差很差,尤其是在食肆的后厨,顺带听完文是非那边搜魂出来的结果后,他心情就更差了。 差到想杀人,最好是很多人。 但很神奇。 就小石榴醒来的这片刻,他心情就好了许多,好像还能更好一点。 也没叫他失望。 握在掌心里的少女的手指都颤了下,夜里她巴巴望他:“那雪晚会不会出事?” “可能会死吧。”魔语气很随意,眼神很恶意。 “!” 这句反应更大。 小石榴直接反手握住他的了。 “文是非只听你的,你能不能救救她?”石榴着急得把酆业拉停下。 镇上整条街都是暗的。 那人眉眼也藏在昏黑如墨的夜里,只剩下声音低低的蛊人的好听。 “能,”魔慢条斯理问,“但我为什么要救她?” “……” 夜里,少女慢慢低下头。 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魔微皱了眉,低睨着她。 他发现自己最近多了个病,闲来无事就喜逗逗小石榴,最好看她有各种各样的很细微但不同的表情和反应。 每多挖掘一丝,他心情都会好很多。 可每次她皱眉或者难过,他的愉悦就会变得很短暂,紧跟着就是数倍的躁意卷土而来。这对他很陌生,可越来越频繁。 比如现在。 酆业转开视线,准备松口饶了她。 便是此刻。 夜里响起少女终于艰涩憋出来的声音。 “求…求你了。主人。”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