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左住、左成眼中,就是义父情绪,脸苍白,身体摇摇坠。 左住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搀住曹颙的胳膊,心中又愧又急。 义父才出远门回来,旅途劳乏,还没休息,就让自己兄弟请到前院来。既是瞒了十多年的秘密,指定是难以宣之于口,要不然义父也不会瞒了这许久。这般迫,他们已是违背了孝道。 左成见状,也跟着上前,搀住曹颙另一侧的胳膊,要同哥哥一道扶他入座。 曹颙坐下,看看左手的左住,再看看右手的左成,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两个坐下说话。” 既然天佑、恒生都小大人似的去应付外头的世界,他也不该再将两个义子当成不解事的孩童。 “那是康熙四十四年,圣驾南巡,下驾江宁……”曹颙从织造府四友初见讲起,讲到四人的少年情谊,而后就是相继进京出仕。 宁父子之死,涉及二废太子风波,真正的幕后真凶,多半是十四阿哥,否则就是康熙。这一点,曹颙却没有直说。 让两个孩子晓得真相是一回事,但是他不希望真相带着孩子们仇恨成长。 父仇不共戴天,只适用于民间纠纷,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时,这句话就是自戮的匕首。 曹颙缓缓讲述道:“你们祖父在江南盐运使任上多年,向来受太子庇护,被视为太子门人。当年你们父亲与祖父入狱时。我在山东沂州任上,对于前因后果,还是后来从你们庆大伯处听说。那年,正是二废太子之前,你们祖父因江南任上的账目,被治罪入狱,你们父亲也受到牵连,被罢官关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当时,你们马家伯父在长沙知县任上,鞭长莫及;我在沂州得到你们父亲入狱的消息后,使人斡旋,也迟了一步。只有你们庆大伯在京中,为你父亲四方求人,却是不得门路。这前后不过半月的功夫,你们父亲与祖父便在狱中自尽……你们嫡母是个刚毅果决的女子,安排仆人送你们母亲出京后,就金身殉了……你们庆大伯是义薄云天之人,叩阍为你们父亲洗罪名,却只落得个罢官放、家谱除名的下场。” 要说曹颙平生抱憾之事,一是宁之死,二就是永庆的境遇。 这洋洋洒洒一大篇,涉及朝廷庙堂,听得左住与左成都怔住了。 过了半晌,左住方低声道:“义父,祖父与父亲入狱……冤否?” 冤么?真不冤。 据曹颙后来所知,宁父亲在江南巡盐使任上八年,孝敬太子的银钱百万不止。 不说孝敬太子的,就说宁家的奢华,也是曹颙亲眼见的。要知道,巡盐使不过是从三品,年俸不过一百多两,加上世袭佐领与爵位俸银,总计也不过三、四百两。 宁在江宁时,不过是十五、六,就已经是秦淮河上的常客;进京后,遇到秋娘前,他也常混迹青楼坊,又挑剔,只嫖清倌,每月要开苞几个,每次抛费都是百两起步。 宁父亲贪墨之事,有迹可循,断不会冤枉了他。 宁身为嫡子,在他父亲进京前,八方周旋,真要问罪,也断不了干系。 要说不冤,他们死的不明不白,没有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审核定罪,就莫名其妙的“畏罪自尽”。 要是真纠起来。这大清官场贪墨的官员还少了? 尤其像宁父亲这样,背后有主子的,就是被主子撒出去捞钱的。有几个真正被问罪,还殃及子孙的? 就算宁父亲当死,宁也不当死,如何不冤? “虽说他们是受夺嫡风波牵连,才锒铛入狱,但是贪墨的罪名,却不是空来风。”曹颙斟酌着,说道。 出仕这些年,曹颙亲眼看着这官场的糜烂。对于吏治腐败触颇深。所以,在教养几个孩子时,他就让他们明白,舒适的生活不需要奢华。而且,在银钱花费上,从他们入学后,就让他们自己记录收支账册。 曹颙到户部任职后,接触的地方物价的公文很多。他时常挑些来,讲给孩子们,让他们知道百姓生计。 说句实在话,左住、左成兄弟两个比天佑与恒生还要富有。他们两人名下的土地、房产,足以保证他们一辈子富裕生活。 曹颙的教导,并不是让他们想方设法去赚钱,而是让他们不要受金钱惑,不被金钱左右。 因此,这小哥俩听了曹颙肯定的答复后,都变了脸。 他们素未谋面的父亲,竟是个贪官。 虽说的自古以来,子不言父过,但是这个打击也使得小哥俩发懵。 在他们心中,父亲既是与义父为友,定也是高山仰止,不凡俗的人物,谁会想到,竟是与祖父同合污的贪官。 一时之间,他们都熄了声。 曹颙见他们如此,道:“等你们大了,就会晓得,什么叫‘身不由己’。你们祖父在江南任职时,你们父亲不过十来岁,哪里是能说的上话的?就是你们祖父,贪墨虽不该,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听曹颙给宁氏父子说好话,左住侧过脸,嘟囔道:“为人立世,总要讲究守。为官者,不是当上报君恩、下抚百姓么?既起贪念。上负君恩,下愧百姓地方,已是……” 到底是亲长,又死者为大,这“不忠不义”四字,他还是说不出口。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