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有战,为何会有这么多新的坟茔出现? 曹颙的脑子里,出现了今口外他亲眼所见的大雪。在京城时,他就听人说起,北边雪灾更严重。 康熙还下旨意往蒙古运粮与派人过来教授捕鱼的法子,当初曹颙心里还觉得好笑。 他认为这不过是给蒙古王公看的,这所谓朝廷“赈济”的钱米,能使得那些落魄了的蒙古台吉们解决灾荒,使得黄金家族的人不会饿死。其他的蒙古牧民,谁会将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 曹颙正月到口外那次,想到数月后可能会有的灾荒,曾“指点”了简王府的大管事一回,说起这毡子与羊皮生意的“丰厚前景”。 他这般做的本意,就是希望简王府那边手此事,使得牧民能用手中之物换银子,好度过灾荒。 熬到六、七月,原野上草长鹰飞,万物复苏,想要充饥就不再是难事了。 偌大的草原,那些王府行商们涉足的地方能有多少呢? 大喇嘛已经低声诵起《金刚经》,本是带着几分沉重的经文,用蒙语诵起来,听得人越发心里伤。 坟茔地不远处,有个破旧的毡包,大喇嘛的侍从已经过去探看,带过来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蒙古汉子。 若是看头发,他好像是五、六十岁,但是看脸上却没有那么苍老。 那汉子穿着件旧的蒙古袍,身形高大,却是枯瘦的骇人。 他额头纹像是刀子刻的一般,眼神有些呆滞。看到大喇嘛身上的僧衣时,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只听“噗通”一声,这蒙古汉子已经跪在大喇嘛面前,双手手心向上,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 虽然这汉子未必认识眼前这个老喇嘛就是草原上德高望重的“呼图克图”,但是他仍是行了草原上佛教徒最隆重的大礼。 大喇嘛的脸上现出慈悲之。伸出手去,叫这汉子起来。 这汉子站起身子,看着不远处连绵的车队,面上现出茫之。 大喇嘛询问这汉子的名字,又指了指眼前的坟茔地问其缘故。 这汉子闻言,脸上是绝望是悲戚。 他的名字叫巴,是这片“厚其德”的后人。 这新起的坟头里,有几座里面埋的是他的父母儿,一家七口,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其他六个,都是因去年的暴雪引起的灾荒与瘟疫饿死、病死的。 其他的坟头,是这片“厚其德”的其他子孙,有不少是他帮着埋葬的。 虽然按照习俗,这暴死之人是不能葬在“厚其德”的,但是巴不忍心亲人的魂魄没有依靠,成为草原上的游魂,所以才安葬在此处。 牲畜早已在去年冬天冻死,冻吃到今年开,就早也没有果腹之物。没有马,又无法迁徙,他们只有在附近挖草果腹。 原想着熬到六、七月份水草肥美的时候,再跟着路过的牧人迁徙,没想到这“白灾”带给草原的,除了牲畜的死亡,还有其他动物的死亡。 死亡的牲畜能做成干,做牧民的干粮,其他野兽死亡后,尸体却只能渐渐腐烂。 这样一来,又使得草原上瘟疫横行。 巴一家,在经过饥荒与瘟疫的双重磨难后,相继离世,只剩下他一个。 巴已经在父母的坟茔边,给自己开了墓,想着自己个儿要是熬不过去了,就直接坐过去,倒是也省事。 随着讲述,这汉子已经“呜呜”的哭起来,声音中的凄凉,使得人闻之不由落泪。 大喇嘛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道:“万物皆苦,今生无常,但求来生福报。我的身边,还缺少沙毕那尔(牧奴),你愿意跟着我,听一听《甘珠尔》和《丹珠尔》的奥义么?” 巴闻言,已经是跪倒,匍匐在大喇嘛的面前,着泪道:“额毡!” 这“额毡”是蒙语主人的意思,从跪下这一刻,巴已是从自由人成了大喇嘛的牧奴。 曹颙站在大喇嘛身侧,看着这一幕,却是有些意外。 原还以为大喇嘛发了慈悲心,要收这汉子做个徒弟,没想到却是收了个心甘情愿任其驱使的奴隶。 再看看大喇嘛随行僧侣、侍者、奴隶等级分明,曹颙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却多了几分好笑。 这就是所谓“无上佛法”,这其中的等级森严不亚于俗世。 他的眼睛扫过眼前的这片坟地,想着在这草原上还不晓得有多少人因去年冬天的雪灾受难,心里实是沉甸甸的。 那位使得蒙古人畏惧的“博格达汗”,派了不少人到草原上传授捕鱼之法,却是不晓得如今河里的鱼儿们运气如何…… 想来蒙古王公会为朝廷恩赐的钱粮上折子谢恩,这领民自是“承圣主恩典”,没有因饥荒冻死之人。 这才能昭显朝廷的恩典,康熙的“仁慈”…… 到底是占了地广人稀的好处,这巴家这样的土馒头,许是散落各地,不用再入大家的眼。 不过一两,这一行中的气氛就缓和起来。 每到落驻扎的时候,人们虽不能说是载歌载舞的,但是都没有了之前的沉重。 有变化的,只有曹颙与大喇嘛两个。 曹颙有些想家了,见识过这辽阔草原与天灾无情后,他开始想家了。 做历史的旁观者,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子,不就是他之前的追求么?如今,却是“代入”越来越强。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