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伊都立最清闲,这太仆寺少卿本来就一份活儿,却分了两个缺。虽然他名下也有分管的署,但都是那种一个月也没啥事的部门。他每到衙门,真真是走个过场,混份俸禄罢了。 今儿,他有些坐不安稳,没事儿便到曹颙面前走一遭,神秘兮兮的。 曹颙问他有什么事儿,他只是笑,道是出了衙门再说。 曹颙心中纳罕,不会还是炫耀吧,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因进了四月,立夏了,这衙门里的落衙时间与过去不同。冬时到未初(下午一点)落衙,像曹颙他们几位主官,中午便可以走。夏秋却是要到酉初(下午五点)才能落衙,曹颙他们即便早走,也不过提前半个时辰。 伊都立抓耳挠腮的,直等到了下晌,见衙门的事毕了,也无需再腾点了,便拉了曹颙出来。 曹颙见他这般紧迫,不笑道:“这到底是什么事。使得大人这般?” 伊都立笑得贼贼的,唤长随捧了个素缎包裹过来,道:“孚若,我纳妾你送了重礼,我便想着寻个什么回礼给你。晓得你是有本事的,比我手上宽裕得多,那些世情俗礼,不过是形式罢了,也不能表我本心。这里,却是稀罕物什,送于孚若,也能修身养,省得你年纪轻轻,看着也不松快!”说到最后,强忍了笑,从那长随手上接了包裹。亲自递到曹颙手上。 曹颙见他笑得古怪。问道:“到底是什么物什,能表大人的本心。这我得好好看看!”说着,便要打开包裹。 伊都立忙伸手拦住,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孚若失礼啊,哪有当着人面直接看礼物的?待回府再瞧,这可是宝贝,你会谢我的!” 曹颙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先开包裹了,只觉得里面是一大木盒子,很沉,得有个五斤八斤的,却猜不出所盛之物。 不过,曹颙见伊都立在衙门里不提,又避开唐执玉这个方正君子,可见这里头的东西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的。 想起前些子,无意看到伊都立打发人买虎鞭鹿鞭之事,曹颙的神情有些僵硬。 眼前这位,不会是觉得自己得了好东西,应该寻个人分享才好吧。可是,曹颙哪里能同他比呢? 他家里有妾通房,外宅还有个心头儿,这体力不支,需要进补也是有的。 曹颙只守着一个大肚子媳妇,隔三岔五已经憋得直鼻血了,要是再补下去,那会出大事件的。 等回了府里,曹颙拎了包袱往书房去,寻思着要真是那壮之物,就借花献佛送给庄先生,省得两位小师母宵难耐。 说来也巧,庄先生用了下晌饭,正出来遛弯消食儿,与曹颙遇到个正着。 “这是什么好东西?好大一包啊!”庄先生背着手,笑着看了看曹颙手中的包裹。 曹颙笑道:“这个还没打开呢,伊都立送的礼,保不齐是先生得用之物!” “哦,老朽用的?”庄先生听他这般讲,倒是生出几许好奇之心来。 说话间,两人到了书房,曹颙笑的将包裹解了,打开盒子。 里面装的却不是那些进补之物,而是当当一盒子书籍。 曹颙颇觉意外,随手拿了一本,上面写着《花影集》,却是没有看过的书。他又随手寻了几本,什么《麟儿报》、《引凤箫》、《咒枣记》、《国天香》,其中却是有悉的书名了,自然少不得那大名鼎鼎的《金瓶梅》。 早年在江宁族学里,那些年纪大的同窗,私下里传着看的就是这些个。 书籍下面,还有些薄薄的小册子,打开来却是画工细腻的。 庄先生在旁见了,不摸着胡子笑道:“这就是老朽当用之物?” 曹颙笑着摇摇头,实想不到伊都立怎么想起送这些个。莫非他如今着房中术,将心比心,便认为别人也这样? 庄先生却想起一事来,收了脸上的笑,思索了片刻,道:“莫非,这朝廷又要下书令了?” “书令?”不晓得为何,曹颙听到这个,想起前年的《南山集》案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心里也变得沉重起来,问道:“难道,又是文字狱?” “应不会啊!”庄先生摇了摇头,道:“今上好名,向来以‘仁孝’治国,前年的案子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并不是要向士林开刀。”说到这里,他松了口气。道:“许是咱们寻思多了,备不住只是寻常的令而已。伊都立既能得到消息,那就是这两的事儿了!” “但愿如此!”曹颙叹了口气道。 庄先生所料不假,次,小朝会,康熙谕告礼部:正人心,厚风俗,必崇尚经学。而严绝非圣之书。此不易之理也。近见坊间多卖小说辞,荒唐俚鄙,殊非正理。不但惑愚民,即缙绅士子,未免游目而蛊心焉。所关于风俗者非细,应即行严。其书作何销毁,市卖者作何问罪,着九卿詹事科道会议具奏。 曹颙这个太仆寺卿,也是九卿之一,也参与了一次六部九卿的议事。当然,这是事关教化之事,还是以礼部官员的意见为主,刑部为辅,其他衙门的堂官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合议之后,六部九卿定了奏本,那就是“凡坊肆市卖一应小说辞,在京城与八旗都统、都察院、顺天府;在外省的,则与督抚,转行所属文武官弁严查绝。雕版与书籍,一并尽行销毁。如仍行造作刻印者,系官,革职;军民,杖一百,三千里。市卖者,杖一百,徒三年。该管官不行查出者,初次罚俸六个月,二次罚俸一年,三次降一级调用。”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