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就像少年人对暗号做坏事一样,表示接收到了安临的暗示,顺便伴有[我做事你放心.jpg][挑有钱的开刀是吧.jpg]这样的表情。 安临:其实朕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 [宣明帝肯定的大拇指.jpg] 建立民学顺便超额完成,搞点附加品当然也是极好的。 “还是信竹你最懂朕。” * 永辰二年的夏季,是格外忙碌的一个农闲。 对于百姓来说,每年夏季但凡有劳役,都总是最难捱的,大多还代表着他们要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服劳役,秋季农忙不一定能准时回来还是少的,稍有意外可能就死在了路上或是服劳役的过程中。 但是今年的劳役似乎格外不同。 因着是在山一带挖掘运河,所以这次服劳役的也主要是山一带的人,山允城附近有一户农家,前些年家里的男主人出了意外死了,现在家里只有一对老人,女主人和一对儿女,衙役上门要的时候只有一老翁可以服劳役。 这年纪的老人若是去服劳役,基本就相当于是有去无回了。 这对于一家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塌了一样的消息,小孙女和小孙子向来亲近老翁,已经知了事,知道老翁要被带走的时候抱着老翁的腿哭声阵阵,儿媳犹豫许久,咬牙拿了家里仅剩的几两钱给衙役,“官爷,这是代役金,还请官爷网开一面,我爹腿脚实在不便……” 衙役挡开这递来的钱,往门里看了一眼,“我还没说完,你家要是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就不用服役了,把钱收回去,现在不收这代役金。” 这家人都十分惊讶,“不用服役……这是真的吗?可是之前不是……”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陛下下了令,不可强征劳役,而且今年的劳役说是劳役,其实是要给工钱的。”这个衙役其实也不懂今年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但是这些命令是钦差从琼安带来的,他也只是老实地按照钦差给他们衙门吩咐下来的话做事罢了。 说完话的衙役离开这一家去下一家,这家人面面相觑站了一会儿后,眼见着衙役是真的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没过多久,外面突然有人动地敲门,这家的女主人提着心去开门一看,看到门外不是衙役去而复返,而是她娘家大哥。 “哥,发生什么事了?”她就问。 “燕妹子,刚刚征劳役的官来过你家了没?”大哥气还没稳就开口问,被叫做燕妹子的姑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来过了,不过那官爷没抓人服劳役。哥,你和二哥是不是得去?” “对。” “可是嫂子刚生不久,你这一走家里没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燕妹子说着,面担忧之,却被一脸欣喜之的大哥给打断了话,“妹子,你知道这次劳役是在哪儿吗?” “哪儿啊?” “就在咱们这山县!咱们允城这块的,也就是挖允城前边这道,不用去别的地方,而且我问了,人家说这次服役的每人每天可以有二十文的工钱,早上从家里出来,晚上还能回家呢!我原本还想着现在闲着去县城里找找工赚点钱,找了好些天都没找到,这下好了,县城里卸货一天都没有二十文呢,大伙知道了都赶着去服这次劳役。”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的两个老人也互相搀扶着走过来了,听到这话脸上都是不可置信,迟疑地问,“李家大壮,你没昏头吧?” 什么时候还有赶着服劳役的? 老翁年轻时也服过三次劳役,每一次都了好几层皮,差点没能回来。 要是劳役真的这么容易,历朝历代以来为什么都让人避之不及。 其他的不说,老翁和老妪的另一个儿子就是一次劳役后再也没能回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随便到村里一问大家都知道了!”李大壮说完之后话题一转,“不说这个,我听那官爷说这次劳役还包饭,就趁机问了一下他们有做饭的人了没,他说还没定,我就问是招人吗,怎么招……燕妹子可以去试试,一天也有十八文工钱。” 燕妹子听到这个数也有些心动了,不过这前所未见的劳役让她还是忍不住连番确认,“那人真是衙门的官吧?真不是什么人冒充官兵来消遣人的吧?” 哪怕她知道这种事情要是冒充官兵被人发现了,是要被砍头的。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山这一代的很多地方,百姓们无不是怀疑、不敢相信。 他们不知道早在钦差出发之前,户部尚书就已经就给劳役工钱一事反复向皇帝确认过了,确认这真的是那个连秀女入选秀连一顿饭都不包的抠门皇帝下的令。 当时皇帝是怎么回答的呢? 皇帝说,“这是两码事,一个是不必要的花费,一个是必要的花费。” “可以前从未有过劳役还给工钱了,若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再征劳役不给了,反起民怨。” “那就不征了。” 皇帝神淡淡,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惊人的一句话,反而带着点笑意说,“正好今年就作为最后一次吧,往后都以雇佣兴土木。朕猜卿还想问朕为什么民学不仅不收取钱财,还要补贴钱财让民学吃饭吧?” 户部尚书迟疑地点头,“若是免掉给劳役的工钱,可以省下三百万两,民学饭堂补贴更是无底。” “那都是该用的。” “所有赋税都是取之于民,拿了百姓辛辛苦苦种田上来的赋税,若是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些,那朕这个皇帝当得有什么用?”皇帝说,“取之于民的,就应当用之于民。” 户部尚书再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陛下啊。 当把钱用在自己身上时,努力从各方面削减之处,能省则省,说不要浪费。 但是当把钱用在百姓身上的时候,他说这是该用的,不用觉得可惜。 户部尚书想,他在人生暮年遇到了一个明君。 一个前所未有的明君。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些理想化,不过参考历史的话,这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安临:朕,一个离了低级趣味的皇帝 还欠一千五 第117章 八月, 良乡县。 八月的天还正热着,就算良乡是一个不小的县城,在这天气走在路上的人也不多, 只有良乡书塾的学生或在外面、或在家里吃完午饭后匆匆赶回书塾,准备上下午的课,午后的蝉鸣滋儿哇啦地叫着, 叫得人更觉炎热。 学堂中的学子把书翻得哗哗响,也亏得先生现在不在,不然少不得投来注视。 “哎。”有人叹了口气,往桌子上一趴,对旁边位置上的人说,“惊澜, 也亏得你现在还学得进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乡试的结果吗?反正我是一点都学不进去的。” 被叫出名字的人眉目不动, 翻过一页书页, 只抬了一下眼睛,“左右也是等着。” “也是,”另一个说话的学子神恹恹,“以你的成绩, 肯定是不需要担心能不能考上举人, 解元都有一争之力,不像我……这回能不能考上举人都悬。” 惊澜对这个学子的话习以为常, 没有出声安也没有搭话, 只是听着那个人自己在那里碎碎念,念了一会儿对方又叹了一口气, 自己给自己调节好了, 捞回书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 有个学子从书塾外进来,带了一句话,“倪惊澜,你妹妹在外面等你,你快过去吧。”说着脸上不知是晒的还是如何,有些微红,“别让妹妹等久了。” 倪惊澜颔首道谢,起身出去,把身后书塾里闹哄哄的‘我都没叫妹妹,你叫什么妹妹’的声音丢在身后。 到了书塾外之后,一个活泼秀美的少女挎着篮子上来,先是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兄”,然后把倪惊澜拉到一边的树下,做贼似的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的一角,拿出一个竹筒做的杯子递给倪惊澜,“阿兄快喝,这几天你身体不适,喝点这个舒服些。” 倪惊澜依言喝了一口,“姜汁红糖?” “嗯嗯!”少女眼眸明亮,“这个月糖降了八文钱呢,我就趁着阿娘没跟着去买了一斤。” 倪惊澜神中泛起温意,把少女跑的头发理了理,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别贪快走小路,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阿兄真啰嗦’,挥挥手挎着篮子离开了。 倪惊澜目送妹妹离开之后才转身回书塾,泛冷的手心也渐渐有了些温度,面对同窗挤眉眼打探‘妹妹何时说亲’的话,倪惊澜随口挡了回去,没多久夫子就回来了,同窗们老老实实做好,倪惊澜也继续写字。 夫子看了看认真写字的倪惊澜,捋着胡子意地点点头,对倪惊澜的乡试结果十分有信心。别的不说,他身为乡试考官的好友这次见了他之后虽然其他什么都没有透,但是在见面时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的肩膀,说,“你的得意弟子确实不凡。” 夫子就知道肯定是稳了。 所以夫子是怎么看倪惊澜怎么意。 这位书塾夫子的得意弟子生着一双过于凌厉的凤眼,正眼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不大好相处,淡淡,皮肤也不是寻常只坐在学堂里读书的弟子那般的白皙,是劳苦过的麦的皮肤,就衬得倪惊澜本来有些偏柔的外貌多了许多英气。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是实际相处起来会发现这孩子只是格过于坚韧要强,实际相处起来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子。 天生该是个考状元走仕途的料。 夫子喝了一会儿茶,等到屋中的学生都能静下心来的时候才放下茶,开口,“乡试结果未出,但是无论是有没有考上举人,既然已经结束了,那结果就已经定了。这些子书塾已经走了百余人了,你们剩下的四十人既然留下来了,那心里也应该都有点数。乡试能考上的明年四月就要去琼安参加会试,没考上的也都是准备明年继续考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你们多想了,都收收心。” “是,先生。”众学子齐声回答。 夫子接着就开始上起课来。 巧的是,山与良乡县离得不远,山发生的事情也在这几个月内陆陆续续传了出来,夫子挑了山徭役政策改变一事在今天的课上说了说,完了之后让学子们据山徭役改革这件事写一篇文章,浅谈一下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以及分析利弊。 不管是在哪里朝代,只要想考公务员,那都是少不了要考点时政的,策问也会涉及不少时政问题。 倪惊澜沉下心,笔尖微触纸张,随着夫子的讲述仿佛亲身来到了山,逐条逐例地思考起这场徭役政策的改变对百姓的意义。 徭役同工吗…… 即使是不通政治不曾读过书的百姓,看到这个政策的时候也能直观地受到这个政策对他们的好处,但是对国家呢?承担得起这个改变的动吗?这必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他们会想什么办法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是福是祸都还不好说。 时间渐渐过去,今的课业结束之后,倪惊澜收拾好自己的书袋笔袋准备回家,这时候一个同窗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惊澜,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倪惊澜用书袋把同窗凑过来的脸挡开,一点也不客气,“郭来,你别像上次那样惹事还要带上我,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被夫子揪去说。” “不是不是!这次真不是!”郭来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我这次真的是有正经事啊,惊澜兄,你应该也知道前几个月朝廷派人来在咱们良乡建一个学堂吧,叫做民学的那个……现在都已经建好了,十前我听我娘说那民学好像在到处招夫子去讲学,我就想要不去看看能不能试试,仔细我这回乡试大抵也过不了,再考也没多大希望,不如直接找个活,当夫子也不算白学了这么多年。” “你,讲学?”倪惊澜的神有些古怪起来,“你怎么会想到去当夫子的?你还好吧,要不去医馆看看?” 就差直接说你脑子没出问题吧,别误人子弟了。 郭来摆摆手,“你想什么呢?我这当然不是去教考科举的人啊,我哪有这本事,就是吧……那个民学有点不大一样,它要找的夫子也不全是咱们夫子那种学识的,我听说那民学要收很多十来岁的小孩,以前没有识过字的也有很多,我就想着,我教不了大学问,当时教小孩认个字还是能的吧?就算人家不要我,那我也能看看人家需不需要抄书。” “哎呀不说了,惊澜你就说你去不去吧?好歹兄弟一场给我壮个胆嘛!” 倪惊澜若有所思。 本来倪惊澜已经不像和郭来这个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很会惹事的同窗一起出去了,但是偏偏听着郭来的话,倪惊澜对这个听起来十分独特的民学升起了几分兴趣,最后也就同意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民学的位置和他们书塾恰好是隔着县衙在一条线上,看着十分规整,青瓦白墙,整个书院院子比他们那个学生最多时也就一百五六十人的书塾大得多了,甚至比县衙都大些,东西南北都各有一扇大门,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有力的‘民学’二字,门旁边的石匾上则是写着[良乡民学,建于永辰二年]。 站在民学门口的郭来抬头仰望高高的门框,嘴巴都惊讶地张成了一个蛋。 “居然会这么大,这一片走过来的墙里面都是属于民学的吗,国子监也不过如此了吧?”他喃喃道。 倪惊澜则是走进一步,看到民学外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上写着民学不收束脩,凡七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孩童皆可入学,入学后晌食晚食皆由民学办——如果说这些也就算了,这张告示上竟然还特意在孩童上标明了不分男女,此外还有一列的规则说明,说民学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年考,凡在年考中取得第一名的学子可以免去家中五十亩地一岁的地税,第二第三也有奖励家禽家畜之类的。 奖励上可以说十分接地气也很实在了。 郭来看完之后都倒了一口凉气,“一岁的地税啊!这都能算是个小举人了吧,考不上举人我都想来这边考了。” 倪惊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不分男女’几个字上许久。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