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男人还跟刚睡醒似的那般慵懒,随意披了一件外袍,穿过赌坊的一片藉,往那最大的赌桌前一坐,两条长腿一架,气势独此一家。 他哂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嚯,不就是想要我的赌坊吗,还整了这么大的架势,实在是太看得起我章某。” 他朝领头查抄的官差勾了勾手:“大人,来跟我赌一局?” 那官差是完颜蒲若的手下,今就是来替她办事的。他本以为这番阵仗下,归来堂的东家此刻该点头哈,卑躬屈膝地求饶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心思说赌一局。 章月回没等人点头,就顺手拿了一个骰子盒,上下翻飞地摇晃着,周遭没人敢说话,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只剩下骰子在盒中撞击的清脆声。 啪——骰子盒往桌上一按,像是示威似的。 连隔了一条街坐着的完颜蒲若都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那声音。 章月回见对方没接招,气定神闲地道:“看来官爷嫌这么玩没意思,行,我再加点码,我们玩点刺的。” “你这刁民还想拖延时间!还不速速认罪!”官差只图稳稳当当把事情办了,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忙提高了声音,大声呵斥道。 “我的筹码是整个归来堂——你们若是赌赢了,都给你们;你们输了,那就还归我自己。” “什么?”官差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们事先调查过,归来堂不止这一座赌坊一间酒楼,明的暗的,加起来是一份不小的产业。不过他们今天的目标,也仅仅只有这一座赌坊而已。最差最差的情况,他今天会失去一座他的赌坊,可他居然自己押上了更大的筹码——这是什么路子? 章月回挑挑眉,示意他没听错,也懒得再说第二遍。 “你为何要赌这局?”官差没想明白,一脸困惑。 章月回笑着抬眼,目光望向对街的酒楼。 完颜蒲若分明坐在屏风后,却觉得章月回看到了她。 “但是,我要你背后的贵人来与我赌。” 官差们听到章月回的口出狂言,立刻拔刀,章月回身后的伙计们也毫不相让地护了上去,登时场面剑拔弩张起来。 这时,门外围观的人群一阵动,一个红装女子走了进来。完颜蒲若一个人来,看上去不过是寻常打扮,入门时她抖了抖披风上的尘,腕上铃铛叮咛作响,透出几分明与高调。 章月回收回了腿,施施然起身道:“给长公主殿下看座。” 完颜蒲若动作一顿,他们分明没见过,他却能准确地喊出她的名号。这人的察力,恐怖如斯。 这起了完颜蒲若的兴趣,她喜聪明人。 她泰然地在赌桌前坐下,目光上下将他盘剥了一遍,她总觉得这人要使诈——仅仅是赌大小,一半一半的概率,他绝无必胜的可能,怎么会一点都不紧张? 他不可能在她面前出老千,除非是命都不想要了。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守卫们将赌坊围得严严实实,门窗都关上了,外头的光从木头里进来,被割成窄窄的条,像是一只光做的牢笼,笼子里是他们俩。 “长公主殿下,您押大还是押小?” 正思索着,章月回的话打断了完颜蒲若的思绪。 分明赌的是那么大的筹码,可他一点都不慌,动作不紧不慢,就像是玩儿似的。 这实在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谜题,完颜蒲若甚至是甘之如饴的,她太想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押大。” “您来开。” 章月回把主动权到了完颜蒲若手里。 完颜蒲若的动作却停顿了——她觉到自己其实有点被动了。可这场赌局,怎么想章月回都捞不到任何的好处。她抓不到蛛丝马迹,像是被架在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里,这令她不想马上面对结果。 她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纠结了,于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章老板当真要赌这么大?你能承担输的后果?” “赢了,能与公主赌上一局,那说出去,我这赌场岂不是风光无限?输了,左右不过是重来一回。归来堂里,最重要的是我,而不是这些产业。” 好大的口气。 完颜蒲若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一场投诚,章月回引着她好奇,引着她发问,就是为了要告诉她的是,一间赌坊,乃至整个归来堂都不足为奇,他才是那棵最有价值的摇钱树。 他赌的并不是归来堂,而是她的青睐。 这点微妙的吹捧让完颜蒲若心里有点愉快,比那些马千篇一律的辞藻要舒服多了。 他在大岐做生意,需要靠山,而她想要敛财,需要人才。他们倘若合作,便能各取所需,互相成就。 完颜蒲若直接将骰子盒里的骰子捏在自己手里,朝章月回走去。 她一手撑着他的椅背,人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该是不含情的打量,这么近的距离,又莫名多了几分男女的暧昧。 她声音微挑:“赌博伤身,本想换个玩法。” “全凭殿下吩咐。” “你想要的,本都给你,以后你所有的生意,我要四成的利。” 完颜蒲若摊开手,骰子已经在她手里化作了齑粉,洋洋洒洒地落在章月回的衣袍上。BOWUCHINa.CoM |